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515章 光陰(2)
    嚴城眼睛都瞪圓了,心道真沒看出來,老秦你竟不聲不響地做了這麼些事!

    小總管接過那疊紙,先放到一邊,又問:“嚴副舵主對此事不知有什麼看法?”

    嚴城沒想到小總管問到自己頭上,他只得道:“啊……正是,我也覺得是有內鬼,可也想不出來是誰,這分舵裏的都是老人了……”

    小總管一笑,“是,十幾年的時間,是很久了。”他向秦閩道:“請秦舵主把這分舵中的所有人都請到這裏來見一見。”

    秦閩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帶了十來個人過來,小總管和他們一一說了幾句話,卻沒有問他們這些天的去處,反是說了些家常,譬如何時入的長生堡,家中尚有何人,做何營生之類。問到最後一個時,小總管微笑道:“這位是新來的麼?之前並未見過。”

    秦閩心裏打了個突,暗想這小總管別看少來分舵,對這裏都有什麼人可熟悉的很啊。嚴城聽了,忙上前道:“小總管,這小子叫霖哥。兩個月前受傷傷重,我在門口撿到了他,他也願意幫咱們長生堡辦事,我看他劍法不錯,就把他留了下來。”又道:“這小子人是不錯,就是悶葫蘆,不愛說話。”

    小總管笑道:“原來如此,不知這位小哥姓氏爲何?”

    嚴城還真不知道這個,霖哥看了小總管一眼,依舊沉默,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一位自長生堡來的小總管,便是當年的林皆醉。

    十三年過去,當日的孩童長成了青年,許多事情,也都發生了變化。

    林皆醉一直從胡絕學武,他也的確刻苦,但武功一途,他仍算不上頂尖。倒是跟隨柳然這些年來,他對堡中事務上手頗快,慢慢地替這位大總管接手了堡裏的很多事情。近年來柳然出門漸少,林皆醉便替代柳然行走在外,打理一干江湖事務。旁人稱柳然是“大總管”,稱他便是“小總管”,在江湖中也頗有了一番名氣。

    見過諸人後,林皆醉並未就內鬼之事再說什麼,而是道:“我記得,分舵外面有一個石陣,想去看上一看。”

    秦嚴二人倒是都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嚴城張羅着去找傘,林皆醉笑了笑,“不必了。”他袖了秦閩給他的那疊紙,戴上風帽,走了出去。

    外表看着,那石陣還是一如往昔,只因落雪的時辰久了,那些巨木大石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層積雪,江南氣候潮溼,那些木石上多處生了青苔,青苔又沾了碎雪,茸茸的,輕輕一撥,那點碎雪便簌簌落了下來。

    林皆醉走到石陣中間,試着扳動機簧,果然已經十分生澀。自從他九歲時來這裏那一次之後,後來便再沒來過,胡絕這些年來也極少至此。機關沒有徹底鏽死,就已很是不易了。

    林皆醉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包,裏面裝着幾樣修整機關的工具和一瓶潤滑的油脂。他又查看了一番,便動手修整起來。他的動作有條不紊,一雙手又穩又快,沒過多久,機關已被他修整完畢。伸手再一扳機簧,便是一切如常。

    他收好工具,站直身子,輕吁了一口氣。

    碎雪依舊紛紛揚揚地從天上飄落下來,彷彿一無盡頭。

    遠方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一路小跑着過來,待到林皆醉面前時,已經有些氣喘,正是分舵的舵主秦閩。

    “小總管,屬下有些話要和您單獨說。”

    此刻曠野寂寂,四下無人,林皆醉便道:“秦舵主有話請講。”

    秦閩道:“小總管,屬下方纔說拿不準內鬼是誰。這話是假,屬下心裏其實有一個人,只是當時不好說。”

    他又看一眼四周,續道:“這個人,就是那個新來的霖哥!”

    林皆醉神色不變,問道:“秦舵主這麼說,是有什麼證據?”

    秦閩道:“以前分舵裏都沒出過事故,可偏偏這個霖哥一來,就接二連三的出事,這是其一;其二,分舵裏這十來個人,大家都知根知底,只有這個霖哥是新來的,他的底細我們都不知道,小總管看他的相貌,哪裏是咱們江南人的樣子,倒是和北疆那些人有些相似。”

    天之涯正是在北疆,林皆醉點了點頭,又道:“但這些不過是秦舵主的推測,或者不過巧合而已。”

    秦閩忙道:“要是隻有這些,屬下也不會和小總管說,只是昨日裏,屬下在嚴副舵主的房間裏看到了這個。”說着伸出手,在他掌心中赫然是一枚小小飛鏢,鏢尾尖銳,鏢身圓滑,形狀彷彿一枚雨滴。這正是天之涯的衛隊“大雨”的獨門暗器。當年大雨被嶽鳴施計殺了大半,又有小半在這分舵中被胡絕所殺。後來楊守接手天之涯,大雨也被重建起來。

    秦閩又道:“這飛鏢放得很是隱蔽,屬下要不是偶然看到一點反光,也不能發現。可屬下和嚴副舵主共事多年,他這人沒得說,要說他是內鬼,屬下絕計不信。倒是那個霖哥天天跟着嚴副舵主,這飛鏢很有可能是他的。”

    林皆醉沉吟道:“按你的意思,既然霖哥是內鬼,平素必定小心謹慎,怎會把這般重要的東西留在嚴副舵主房間裏呢?”

    秦閩想了想道:“也說不定,是霖哥想要把內鬼的事情,栽贓到嚴副舵主的身上。”

    林皆醉道:“這也是一種可能。但秦舵主與嚴副舵主是多年同僚,爲何不把這件事告訴他?”

    秦閩嘆氣道:“小總管有所不知,嚴副舵主對這個霖哥十分看重,也正是爲此,屬下才偷偷地過來和您講這件事。”

    林皆醉道:“你二人共事十餘年,嚴副舵主認識霖哥才兩月,爲何信他而不信你?”

    秦閩猶豫片刻道:“這事兒也是屬下猜的……屬下聽說嚴副舵主當年有個兒子,劍法天賦也很好,偏偏一早病死了,要是活着,剛好和這霖哥差不多大……”

    林皆醉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嚴副舵主還有其他的子女嗎?”

    秦閩道:“他還有個小兒子,可還小着呢,才八九歲。嚴副舵主和屬下差不多大,可屬下的兩個兒子上個月都娶媳婦了。”

    林皆醉笑了笑,“那要恭喜秦舵主了。”

    秦閩離開之後,林皆醉朝右後方點一點頭,“霖哥,請出來吧。”

    一棵樹上有物事一動,霖哥從上面跳了下來。

    以距離來看,霖哥與方纔二人談話處並不遠,秦閩卻並未發現他的存在。誠然霖哥穿的是一身褐色的衣衫,與樹幹顏色相仿,但是能夠做到幾乎與樹融爲一體,卻也是十分了不得的本領。

    霖哥跳下來之後,並沒有說話,一雙眼只是盯着林皆醉。林皆醉卻沒提剛纔的事情,只和氣地向他道:“聞說你劍法很好,不知師承何處?”

    霖哥還是不說話,忽然間他拔劍疾揮,一劍如迅雷閃電,卻不是向林皆醉,而是向他剛纔藏身那棵樹,一劍揮出後,樹並沒有倒。隨後霖哥還劍入鞘,便離去了。

    霖哥走後,林皆醉來到那棵樹前,伸手推了一下,那棵樹忽然向前傾倒,令人驚訝的是,霖哥只揮出了一劍,那棵樹卻斷成了四截。

    林皆醉回去的時候已近黃昏,飄拂的細雪少了很多,天色是一種朦朧的淡灰。秦嚴二人上來迎接,都以爲他要提一提內鬼的事情。林皆醉卻道:“我忽然想到一事,按說,每次各個分舵來此休整,你們這裏也該有相應的記錄吧。”

    記錄自然是有,還應十分詳細纔是,這原是一早就定下的規矩。秦閔道:“這些都由嚴副舵主保管。”嚴城的臉上卻改變了顏色,他答應了一聲,卻猶豫着沒動步。林皆醉提醒一聲:“嚴副舵主?”

    “啊……是,我這就拿去。”嚴城的臉色更加難看,終究還是挪動着腳步去了。待到嚴城回來的時候,他身後竟還多了一個霖哥。秦閩道:“嚴副舵主,這原是自家分舵,便不必護衛了。”

    他這話聽着好似玩笑,其實是提醒的意思,按說未與林皆醉招呼,嚴城帶來霖哥並不合規矩。嚴城抹了一把臉,也不肯說話。

    林皆醉接過那些賬本,只見紙張墨跡都是嶄新,他隨手翻了幾頁,道:“去年五月明月城分舵過來押送錢糧……我記得明月城分舵是清明左右到的吧?”

    嚴城臉上的汗立即下來了,林皆醉又指出了幾個明顯的錯誤,隨後把賬本合上,道:“這賬本很新,上面的記錄錯漏百出,嚴副舵主,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林皆醉的聲音並沒有提高,但是嚴城的臉已經白了,他一早聽說過這位小總管的名聲,都說此人看似溫和,實則心狠手辣,從不容情,連忙跪倒在地,“小總管,是我錯了!先前的賬本不小心毀損了,我,我不敢告訴上頭,就自己回想着,重寫了一本……”

    但自己回憶,自然疏漏衆多。嚴城十分緊張,林皆醉卻不再提賬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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