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518章 左使(2)
    新來那人也不在意,他轉過身,歡歡喜喜地把林皆醉抱了個滿懷,“阿醉,好兄弟,好久沒見你啦!”

    林皆醉也笑了,自他來這分舵以來,第一次笑得這般發自內心。他拍一拍那人背心,“白虹,你回來了。”

    新來這劍術高手,正是姜白虹。

    同隨胡絕學武,林皆醉成了長生堡中的小總管,姜白虹與他走的路子又不一樣,他天賦極高,尤以劍法一途造詣頗深。十六歲的時候,胡絕就道:“我是教不了你了,你自己出門遊歷去罷。見識些出衆人物,多打幾場架,然後再回來。”

    姜白虹說好,真就出去了兩年,他劍法高,年紀輕,很快便在江湖上闖下了名號,見識過各家武學之後,他的劍法更上一層樓,十八歲的時候,百曉生排兵器譜,他居然入了前十位。嶽鳴驚訝之餘,亦是十分的自豪得意。

    之後數年,姜白虹的劍法一路突飛猛進,江湖人都道:要是百曉生再排兵器譜,姜白虹定能排進前五,就是前三也不是沒有可能。又有些人私下議論:雖然天之涯多了左使右使,可嶽鳴也養了個好義子。而天之涯中,右使低調,尚未與姜白虹朝過面,可寧頗黎已和他交手過兩次,每次皆是平手。算上這次,已是第三次了。

    現下姜白虹出現在這裏,則是因爲他先前出門去剿滅江南一窩水匪,這些水匪武功雖不及他,人數卻是不少,姜白虹花了好久纔料理完此事,回長生堡時路過這分舵,恰遇上了林皆醉與寧頗黎。

    二人已有數月未曾見面,姜白虹放開林皆醉,上下打量他幾眼,復又抱了一下,這才頗有遺憾地道:“寧頗黎這傢伙,他看你在這裏,又有絡繹針,竟就走了。本來我還想和他再打一次來着。”又問林皆醉,“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柳叔派你有什麼事?”林皆醉還沒回答,他一眼看到霖哥,又道:“這小哥劍法不錯啊?你身邊新來的?”

    林皆醉笑道:“你一下子問我這許多事,倒是讓我先說哪個?這樣罷,我這邊尚有一點事情,等我處理完,再和你細談。”

    姜白虹笑道:“好,你先去忙你的。我去迎春酒肆那兒等你。”

    林皆醉道:“好。”

    林皆醉便回到廳堂中,料理完後續一應事宜。這時他發現霖哥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便問道:“霖哥呢?”

    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嚴城面上露出羞愧神色,道:“回小總管,他……他走了。”

    他當時不是沒想過攔阻,然而想到自己方纔爲了自救把事情栽到霖哥頭上,那阻攔的話就再說不出來。

    林皆醉沒說什麼,分舵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他最後交待了幾句,便離開了這裏。

    雪已經停了,一彎新月高高掛在天上,帶着些昏黃的顏色,朦朦朧朧的,於是四下裏的景物,也彷彿籠上了一層薄紗。地面上終還是留下了薄薄的一層積雪,也虧着這些積雪,林皆醉看到了上面殘留的一行腳印。

    他沿着這行腳印一路追了下去,越走卻越是熟悉,擡頭一看,巨木大石赫然眼前,原來他又來到了石陣那裏。

    石陣最外面,一根巨木的附近佇立着一個高瘦靜默的身影。

    林皆醉停下了腳步,看了那身影片刻。霖哥也看到了林皆醉的到來,他忽然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他一說話,林皆醉就知道爲什麼霖哥在分舵中未曾開口了。他的聲音粗糲,語調發聲皆怪異生硬,說這麼簡單的幾個字,也頗花了一些功夫。

    林皆醉便答道:“這是中原的機關陣法。”

    霖哥又問道:“誰的?”

    他的話十分簡略,但林皆醉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意思,道:“是我……一位友人多年前設計建造,後來,長生堡的胡絕胡先生又加以補充。”

    霖哥思量了一番,道:“我看不懂。”

    林皆醉道:“你原來自西方翡冷城,並未學過陣法,一時不明,也是情理之中。”

    霖哥忽然自雪地中轉過身來,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盯住了林皆醉。

    林皆醉神色不變,輕聲道:“我聽說,翡冷城訓練殺手極爲嚴格,那裏的殺手個個劍法高明,出入無聲,他們有個綽號,叫做沉默的影子。你的劍法正是翡冷城獨有,從相貌來看,也彷彿西方之人。”

    西方翡冷城的殺手組織之於中原,近似於一個傳說中的名字。據說這個組織的殺手多是孤兒,從小訓練,刺殺對象則多爲西方王公貴族。霖哥生得高鼻深目,眼眸呈琥珀顏色,全不似中原人物。秦閩曾一度懷疑他來自北疆,卻未曾想,這年輕人實是翡冷城之人。

    霖哥繼續盯着林皆醉,手指也搭上了劍柄,林皆醉的神態卻很自然,他道:“中原話你都聽得懂,很是難得。只我聽你言語上似乎有些艱澀,不知是什麼緣故?”

    霖哥又看了他一會兒,卻見林皆醉只是宛若閒話一般,並未有其他什麼動作,終於慢慢地道:“殺手不準講話,我七年沒說話,我母親是中原人。”

    說這麼短短的幾句話,他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林皆醉耐心聽着,只等他說完了,方道:“原來如此,難怪你既會聽,也會說。卻不知你爲何要來到中原呢?”

    這句話問得平淡,語氣彷彿閒談一般,但霖哥的手指卻握得更緊了,手背上的青筋突起,過了片刻,他終於道:“我逃出來。”

    是的,我是逃出來的。

    這一句話,乃是他隱藏在心中最大的祕密,就是在與嚴城相處的兩個月時,他也未曾說出口。可是此刻面對着林皆醉,不知道爲什麼,他竟真的說了出來。也許是因爲這句話藏在心裏太久了,說出之後,他反覺一陣輕鬆。

    林皆醉微微笑了,他開口,說的話卻是霖哥怎麼也沒想到的,“葉落歸根,這很好啊。”

    霖哥雖然懂中原話,但像“葉落歸根”這樣的成語,他卻是第一次聽到。不過這四個字並不難理解,他細細咀嚼了一會兒,心中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乳黃的月光潑灑在雪地巨木之上,霖哥慢慢地放鬆了握在劍柄上的手,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聽得林皆醉開口,語氣一如既往,“你願意入長生堡,在我身邊做事嗎?”

    霖哥怔住,先前就是嚴城,也沒能打保票讓他留下,面前這人地位高於嚴城,他竟然要留下自己?林皆醉卻不等他的回話,續道:“別的我不能保證,但你若留在長生堡一天,我就護你一天。”

    霖哥再度怔住,片刻後,他重重點了點頭。

    林皆醉微笑,“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姓什麼了嗎?”

    霖哥半晌後道:“我不知道。”停頓了一會兒又道:“過去我叫哥林。”

    林皆醉明白了,霖哥原來是他把名字倒轉而來,想一想道:“既如此,你同我一般姓林可好?從今往後,你便叫做林戈,金戈鐵馬之戈。”

    霖哥未加思索,“好。”

    林皆醉趕到迎春酒肆的時候,姜白虹已經喝下去半壺酒了。

    “你怎麼纔來。”他抱怨了一句,又道:“老闆進了新酒,你嚐嚐。”說着,推了一隻酒杯過來。

    酒是新的,酒杯卻是舊的,上面還有一道裂紋。事實上,這本來就是個很平常、很破舊的小酒館。唯一不平常的地方,是它乃是距離長生堡最近的一間酒館。

    五年前,林皆醉第一次出門爲長生堡辦事歸來,那一次他在外殺了幾個人,合併了一個小門派。那小門派門風並不正,也頗做過一些歹事,儘管如此,對這門派下了辣手的林皆醉心中仍是有些鬱郁。

    因着這一點鬱郁,他便沒有直接回長生堡,而是走進了這間酒肆。說來也巧,那天陰雨綿綿,酒肆中沒什麼客人,只有一個正準備出門遊歷的姜白虹。

    “怎麼這樣巧!”姜白虹跳起來,“我剛要出門,你就回來,咱們一起喝杯酒吧?”

    林皆醉點了點頭,看到姜白虹的那一瞬間,他心中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鬱郁便少了幾分,待到二人說說笑笑,喝了幾壺酒之後,他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難過。

    再後來,這便成了二人之間的一種默契,每次有姜白虹或林皆醉出門,或者二人回來的時候碰上,總會在這裏喝上幾杯。

    林皆醉爲自己倒了一杯酒,和姜白虹輕輕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你這次出去順利嗎?”他問姜白虹。

    “還行。”姜白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這次的任務你也知道,水匪人雖多,可沒什麼能人,清了他們倒罷了,就是這些水匪上面好像還有人,我帶了他們那裏的賬目什麼的回來,等會兒你幫我看看。”

    “好。”林皆醉一口答應,姜白虹反過來問他,“你怎麼雪天裏就出來啦?這分舵我還記得,咱們小時候來過一次,我記得彷彿是胡三叔帶我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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