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524章 天罡(2)
    林皆醉道:“不相信,曹猛現在死。”他輕輕轉動一下短刀,刀刃刺入少許,唐留忙叫道:“停!”

    這些人對曹猛皆是十分愛戴,天罡三十六中幾個骨幹商量了幾句,一時可也沒想出什麼辦法,寧頗黎在一旁笑道:“你們看他還有多少力氣……”一語未了,林皆醉手裏的短刀便刺了下去,曹猛前胸霎時血流不止,他冷冷道:“寧左使說一句話,我便刺一刀。”

    頓時幾個骨幹看向寧頗黎的眼神都不對起來,寧頗黎哼了一聲,他心道林皆醉身上染毒,還能堅持多久?便向前踏了一步,想要找個機會出手,誰想林皆醉馬上又是一刀刺下去,隨即冷冷道:“寧左使動一下,我也是一刀。”

    先前唐留開口時,林皆醉那一刀很輕,不過是刺入肌膚少許而已。但之後兩刀卻都是刺得極深,曹猛胸前衣衫染紅大片。這些人都是江湖老手,看得分明,林皆醉只要再刺一刀,曹猛說不定當場就死了;就算林皆醉不再動手,再流個一刻鐘的血,曹猛也還是一個死字。醒悟到這一點,有三個人當即就擋到了寧頗黎的前面。

    寧頗黎這叫一個鬱悶,以他的武功,就打倒這三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但現下要是出手,可就站到了天罡三十六的對立面。若換在平時,他也不懼這些人,偏偏這時天之涯剛和天罡三十六合作,日後寒江水路上還有用到他們的地方,還真不能在此刻鬧翻。他不由恨恨看了林皆醉一眼,心道這小總管好生奸猾,三言兩語的,倒讓這些蠢貨把我看成敵人了,難道他們不知,此刻只有我纔有可能救出曹猛嗎?

    他忿忿然磨了磨牙,又想開口,這一次卻是唐留高聲喝道:“寧左使,你先離開吧。”又道:“小總管,我們答應你的條件,可你也得先給老大治傷!”

    林皆醉答應的乾脆,“你們上船,到船上後,我給他止血,你們也看得到。等船遠了,我就放了他。”

    唐留忙道:“好,好!”

    寧頗黎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素來高傲,心道我堂堂天之涯左使,竟被一羣蠢貨攆人,誰還願意幫你們不成?便冷哼一聲,“那就護好你們的老大吧。”說罷飄身遠走。他這一走,唐留等人比林皆醉都要高興,連忙地帶了人手,分別上了小船,但並未划槳,而是將船停在岸邊,都眼睜睜地看着這裏。

    林皆醉遠遠朝他們點一點頭,便從身上取出金瘡藥,爲曹猛包紮傷口,又點了幾個止血的穴道,此時一輪明月高掛中天,月光下一切看得分明。唐留等人見了,知道林皆醉說話算數,都放下幾分心來。

    林皆醉又做了個手勢,那些小船便都向江心開去了,此時江霧已散,直過了良久,江水中才不見船影。林皆醉長吁一口氣,這時才跌坐到地上。

    眼前的血霧猶未全散,他方纔冒險一搏,沒想到竟真被他掙了條命出來。

    他從地上摸了一把長劍,拄劍前行,只見遍地屍身鮮血,不由得心頭劇痛。但此刻也不是難過的時候,他一一檢查,想看看有沒有人還活着,只是查看一個,心頭便沉重一分。

    等等!林皆醉忽然停住腳步,他忽然發現一件奇異之事,他已檢查了大半屍體,其餘的也都在他視線之中。可是錢彤和他那幾個手下呢?爲何竟不在這裏?

    一時間,林皆醉心中驚濤駭浪一般,涌出許多可能。但他依然彎下身子,繼續檢查着餘下幾具屍體,一直到倒數第二具“屍體”時,他忽然發現,這具“屍體”,竟然還有着微弱的脈搏!

    他輕輕拂去這人面上血污亂髮,是林戈。

    林戈的身上傷處不少,最嚴重的一處是在左胸,一處劍傷由胸至背,看着十分悽慘。按說,一劍穿心是必死無疑,怎麼林戈竟然還活着?林皆醉小心翼翼觸上林戈傷口,這一檢查才發現,林戈竟是個十分罕見的右心之人。

    能活一個,總比一個不活要好一些。林皆醉匆匆爲林戈包紮傷口,又取出一顆延續精力的補天丸塞給林戈口中,又檢查了最後一人,遺憾的是,那最後一人的身上,並沒有發生奇蹟。

    一個溫熱潮溼的東西忽然碰了一下他的手,林皆醉一驚,轉身之餘另一隻手已觸上了絡繹針的機簧,卻見那竟是自己的坐騎。方纔炸藥殺戮,它受驚離開,這時又回到了主人的身邊。

    林皆醉垂下頭,“謝謝你回來。”

    那匹馬也低下頭,又舔了一下林皆醉的手。

    圓月、紅石灘、寒江江水奔流不絕。林皆醉牽着馬,馬上負着重傷的林戈,他想:我得回去,我必須要回去。

    那些雷霆的屍體,他實在是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一一安葬了。不過,他倒是有時間在臨走前做了一件事。

    他一刀,刺入了托塔天王曹猛的胸膛。

    一直走到下半夜,他才見到長生堡的接應人。不是姜白虹,而是這距離此處最近的一個分舵舵主。林皆醉把馬繮繩交到他手中,道:“雷霆人手在一片天全滅,爲馬上人治傷,通知堡裏,找姜白虹。”說罷,他終於暈了過去。

    恍惚之中,林皆醉看到了一片血海。

    他撩起衣襟,涉血而過,鞋襪一瞬間就被血水浸透,長衣的下襬溼淋淋地貼在身上,越往前走,血水越深,從小腿一直上升到胸口,之後是脖頸,嘴脣,他覺得下一刻他很可能就會被血水淹沒,但他依然繼續向前走去。

    在血水沒過他頭頂的一瞬間,血海驟然消失。他繼續向前走去,然後看到了小時他和父母一起住的地方,三間竹屋,一抹流水,紫藤的香氣由遠及近,一天一地地瀰漫開來。

    可是這副美景存在的時間十分短暫,竹屋與流水一同消失,出現在他面前的是長生堡,只是已然荒廢,蔓草叢生,雜樹上烏鴉築巢,他推開一扇門,裏面空蕩一片,滿眼煙塵。再推開一扇,依舊是如此。

    每一扇門裏都沒有人,荒蕪如同已過百年。他卻堅持着繼續向前走,一個院子接一個院子,一扇門接一扇門,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後面驅趕他一樣。

    沒有人,

    沒有人,

    沒有人……

    “阿醉,阿醉!”

    有人大聲喊他的名字,林皆醉猛地睜開了眼。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姜白虹焦急憔悴的面容,一雙眼睛裏滿是血絲,看到他醒來的時候猛地鬆了一口氣,“你終於醒了!”

    林皆醉也想:太好了,你還活着。

    他心中有數,派到水寨裏那兩組人必定是凶多吉少,姜白虹的安危卻是五五之分,按說寧頗黎與天罡三十六的精銳都到了一片天,很難分出人手再去對付姜白虹。但世事難料,誰能保證不會有什麼毒計等待姜白虹?如今看到姜白虹平安,他心中亦是欣慰。

    姜白虹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又看不出你中得是什麼毒,你……還好你醒了!你想喫點什麼東西,還是喝點水?”

    林皆醉低聲道:“不急,我現在是在哪裏?你那邊怎麼樣?”

    姜白虹還是給他倒了杯水,這才說起自己的經歷。

    比起林皆醉,姜白虹要幸運一些,他並沒有遇到截殺,但他的馬卻被人動了手腳。

    姜白虹有一匹心愛的寶馬,名叫照夜白,日行一千,夜走八百,也正因爲如此,他出發其實是比林皆醉晚了一天的,但按這匹馬的速度,按時趕到並無問題。

    先前趕路的時候還好,但在距離水寨還有一天距離的時候,照夜白忽然開始上吐下瀉,根本無法繼續走下去。而當時四野荒涼,姜白虹想找個地方買匹馬都不可得。換成旁人,或還可以用輕功趕路。但姜白虹又不同,因爲入骨眠的影響,他劍法雖然極高,內力卻並不出色,短途雖還可以,長途下來,根本支撐不住。

    到這個時候,姜白虹也明白自己多半是中計了,他不顧身體,晝夜奔馳趕到寒江畔,但畢竟爲時已晚,見到的只有遍地屍體,還有一個剛剛碰上林皆醉的接應人。

    “我們還在寒江旁邊的分舵裏,阿醉,你們到底遇上了什麼事?”

    林皆醉喝了一口水,慢慢說起自己的經歷。姜白虹聽得又驚又怒,“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我不知道。”林皆醉低聲說:“我們得回去。”

    在林皆醉可以起身之後,他們趕回了長生堡,一同回去的還有傷勢依然嚴重的林戈。

    寒江一役,四十名精銳全部身死,雷霆衛隊折損近半。長生堡稱雄江湖已久,十餘年來,這是首次出現這般慘重的失敗。

    嶽鳴一早就知道了這一消息,林皆醉回來後不久,就被長生堡主叫到了議事廳中,柳然與姜白虹也一同出席。

    說來或許有些奇怪,林皆醉雖是長生堡中的小總管,但他與嶽鳴會面的次數並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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