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餓得很了,忙胡亂喫起來,但只吃了大半,碗便被拿走,他的手再度被捆上,嘴也被堵了起來。
就這樣,他在關在船上數日,除卻喫飯與大小便之外,再沒有活動的機會,沒人與他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這一天晚上,他喫過飯不久,船忽然停了下來,他一怔,卻聽遠處隱約傳來絲絃之聲,水聲也變得輕柔緩和,他一怔,忽然反應過來,這裏是流連河!離如意盟已然不遠了!
他剛想到這裏,便被人提着走下了船。
在船上過了這幾日,下船時他猶覺身體搖晃不已,提着他的人手法並不輕柔,左轉右拐行了好一段,隨即推開一扇門,砰的一聲把他丟到了地上,恰撞到他腿上的傷口,只疼得他臉都變形了,只強忍着,纔沒發出慘叫。
這時房間裏有人開口,是他從未聽過的聲音,那人說話的速度很慢,語調也有些怪異,“交出,禁藥。”
他一怔,下意識地重複道:“禁藥?”
房間裏那人聲氣很不耐煩,“褚辰砂,給你,三種禁藥,交出來。”又補充道:“桃花瘴,隨水流。”
桃花瘴的名字他是聽過的,大部分江湖人都知道這種厲害無比的毒藥,但隨水流又是什麼?他忙道:“我並沒有這兩種禁藥。”
房間裏那人冷笑一聲,“扔進去。”
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句“扔進去”是什麼意思,便有人抓起了他,按着頭浸入了一盆水中。他穴道被制,手腳被縛,又受了傷,自然無法反抗,水不斷地涌入他口鼻之中,數日前被水淹沒之事再度重現,他掙扎着叫起來,“放,放我……我說……”
那隻制住他的手停頓了一下,又浸了他片刻,方把他提了出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着,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沒有桃……”
房間裏那人又冷笑一聲,他忙道:“褚辰砂真的沒給我什麼桃花瘴,他只給了我安魂散!”
他眼上的黑布忽然被拉了下來,另一個聲音緩緩道:“鬱寶梁,那劑安魂散果然是你拿來的。”
鬱寶梁的眼睛被忽如其來的光亮刺痛,適應了片刻,他纔看清站在面前一身素衣的瘦削身影。
長生堡,林皆醉。
鬱寶梁一見林皆醉,心中便知不好,然而先前的話已經說出了口,此時再要否認已然無用。他正躊躇着當如何回答之時,林皆醉一撩衣襟,端正坐了下來。
他並沒有等鬱寶梁答話,又道:“嶽小姐中毒那一日,她先去了迴音閣,與袁先生談話,並得知你貪污銀錢之事。這在如意盟高層中,本是公開的祕密,蓋因你父鬱宗頗得重用,又是盟主堂弟,你拿的錢雖多了些,也並未特別過分,因此並無人提。嶽小姐雖得知了此事,當時也無意追究。”
林皆醉看着他,道:“鬱寶梁,你在如意盟中也有精明能幹的名聲,論到地位實也不低,這一番折辱,你心中定然極爲不忿吧。”
林皆醉本非如意盟中人,然而對那一日之事瞭解的竟這般清晰分明,鬱寶梁心中一緊,知道這一次,實難再混過去了,又想起當日裏鬱金堂所爲,不由得緊緊咬住下脣,心頭一陣忿忿。
他低聲道:“正是,鬱金堂懂得什麼,他不過仗着託生了個好胎,就他勝我,難道是憑着他的本事?他妻子……”說了這三字,他窺得林皆醉面色不對,便改口道:“嶽小姐都不曾計較的事情,他憑什麼作威作福!”
這幾句話,約是在他心裏憋了許久,終於說出時,他長長呼了一口氣,面色竟有些滿足,又道:“我原本是要給他下藥,不曾想誤殺了嶽小姐。”
林皆醉看着他,面色冷然,“藥是從哪裏來的?”
那一晚鬱寶梁被鬱金堂一頓暴打,他一怒之下出瞭如意盟,在山谷附近不遠的樹林裏見到一個獨臂人,對他笑道:“看你氣勢洶洶,好似有許多怨氣。”
爲那人這一句話,鬱寶梁便停了下來。
那人始終處於陰影之中,卻有一副舌綻蓮花般的好口齒,現下回想起來,鬱寶梁自己也覺得詫異,怎麼就真聽了那人的話,拿了他給的一顆藥丸回去瞭如意盟。
“你是怎樣下毒的?”林皆醉問道。
“嶽小姐院子的小廚房裏,有一個燒火的小工,原是我奶兄的堂弟。”
如意盟傳至今日,盤根錯節,嶽小夜雖帶了烏鴉進入,但也不能事事都用長生堡帶來的人,有些不重要的位置,也便交給瞭如意盟內的人手,這燒火小工便是其中之一,他接了鬱寶梁給他的藥丸,原還未必找得到機會,偏巧晚上有隻野貓想溜進廚房找喫的東西,乘着衆人趕貓之時,那小工忙把藥丸丟進了火上煮的甜湯裏。他先前聽廚房裏人道,這道甜湯,原是爲鬱金堂準備的。
事發之後,鬱寶梁也吃了一驚,他雖對鬱金堂不滿,卻並不想殺嶽小夜,對上長生堡。事實上過了那一晚之後,他也驚訝自己當時怎麼真的會對鬱金堂下毒。後來見長生堡來人,又隱約聽說此事似與褚辰砂有關,便愈發緊張,急忙尋個藉口躲了出去,沒想就是這樣,竟還被林皆醉抓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