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微失聲道:“小總管,你何必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當日裏池微接到林皆醉傳信,請他帶小重山來如意盟相助,是時信中已說清前後緣由。池微雖知此事是小總管擅做主張,但一來感念林皆醉素來情義,二來想着畢竟是爲堡主獨女報仇,況且小重山中多是不受重視之人,就算嶽天鳴真惱了他們,情形又能壞到哪兒去?因此還是帶人來了。沒想林皆醉這般護着他們,可這樣一來,嶽天鳴若有怒氣,豈不是全要發泄到小總管身上?
林皆醉卻笑了笑,道:“這一次幫忙的原也不止你們,但桑挽幫忙傳信,旁人未必知曉;李三娘寒江捉人,那裏原是她的地盤,自不會傳揚出去;花謝調查寧頗黎,本是他分舵當爲之事。這些人都還好,只有你帶人來這裏不好解釋,有這張手令在,堡主只當你們接到我發的假手令方纔過來,乃是受了矇騙,便不會怪到你們身上。”
池微一語不發,拿起那張手令便走了出去。待他出門後,林戈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林皆醉看向他嘆道:“我只對不住你。”
旁人尚且好說,林戈因着他向嶽海燈挑戰一事,已在嶽天鳴處掛上了號,在長生堡諸人眼裏,他乃是小總管的第一號心腹。故而這般的假手令能給池微,但就算給林戈,任誰也不會信。
林戈抱劍胸前,道:“多餘。”
雖是這樣時候,林皆醉到底忍不住,“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林戈忽又看向窗外,面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翡冷城出身的殺手自來不是那等喜怒形於色的人物,林皆醉便問:“怎麼了?”
林戈指一指窗外,簡短道:“池微。”
林皆醉便也起身向窗外看去,卻見池微立於院中,將那張手令撕成了碎片。
“你爲何不等長生堡消息便出手?”那天稍晚時,泊空青向林皆醉問道。
小總管擅自行動之事,並沒有欺瞞自己這位義姐。也只是泊空青,方能無忌憚地問出這個問題。
林皆醉微微苦笑,“做便做了,我亦無悔意。”
泊空青擰了眉頭,“莫對我說這等敷衍的話。”她原是關龍骨的得意弟子,現下又任了掌門的職務,自然曉得其中的利害。林皆醉若是奉堡主之命行事,自然是千好萬好;可若不是,他一人竟能調動這堡中許多力量,嶽天鳴先前又剛經歷了柳然叛變,焉有不猜疑他的道理?
林皆醉沉默片刻,方道:“一來時間恐怕不及。”這自然也是一個原因,先前林皆醉能查到那許多事情,亦是因他出手快,打了鬱流雲等人個措手不及的緣故。若他先去堡主處請示,等到回覆後再入如意盟,只怕證人也好,證據也好,都再難尋到了。
泊空青點頭道:“那二來呢?”
林皆醉又沉默不語,此次時間更久,終於他輕聲道:“我亦不知堡主會如何決定。”
與長生堡合作的是鬱氏,對嶽天鳴有恩的亦是鬱氏,而林皆醉要做的,卻是扶助鳳氏一系取而代之。誠然,他知道嶽天鳴對嶽小夜頗有父女之情,但這份親情,是否重到堪與鬱氏抗衡呢?如果他稟告了嶽天鳴,就算嶽天鳴同意他的意見,會仍舊讓他主持此事嗎?會處死涉案一干人等嗎?會廢卻鬱氏父子的武功嗎?
他低聲道:“不管怎樣,到底報了一半仇了。”
還有一半,着落在寧頗黎與褚辰砂的身上。
在大理時,林皆醉與泊空青曾有同生共死的情分,後來泊空青又幾次三番相助於他,對這位義姐,小總管乃是欽佩之餘,又有十分的感激,許多的歉意。因着這些緣故,除卻姜白虹,林皆醉也只在她面前方纔會坦誠幾分。
泊空青道:“褚辰砂便交給我罷,那原是我師門大仇。”
這話先前她已提過,但林皆醉仍是起身道:“多謝二姐。”
泊空青嘆道:“你總是這般客氣。”又道:“你那兄弟所中的入骨眠,這幾天裏,我研究了一下。”
林皆醉甚是感動,這段時間內發生多少事情,未想泊空青還有時間研究解藥,忙鄭重謝過,泊空青笑道:“你這次感謝,比先前都要誠摯得多啊。只是,”她收斂笑意,微微嘆了口氣,“你莫要高興得太早,解藥我還沒有研製出來。但我需得先向你分說清楚,也好叫你得知,這入骨眠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她想了一想,道:“你可見過唐門的霹靂雷火彈?”
林皆醉點了點頭,這乃是當年唐門發明,十分厲害的一種火器,外表是小小一枚彈子,落地便會爆炸,威力頗強,他自己也弄到手過幾枚,便點頭道:“見過。”
泊空青道:“這入骨眠打中人後,你便可理解爲塞了一枚霹靂雷火彈在被打中那人的身上。論理,入骨眠入體便死,但當初打你兄弟那人練得不夠地道,後來又被胡先生用金針藥物護住。這就好比說,那枚霹靂雷火彈仍在你兄弟的體內,只是被攔住了,暫時沒有爆炸。只是攔的了一時,攔不了一世。胡先生說你兄弟活不到三十歲,其實他的意思是,他最多隻能攔到三十歲。”
林皆醉當即怔住,他一下子便聽出了其中細微的差別。泊空青見其面色,亦有不忍,但終還是道:“我猜胡先生並未說清,但姜白虹既是你兄弟,你便需知道實情姜白虹成年之後,他體內的這枚霹靂雷火彈便隨時可能爆炸!就算他運氣好,能一直活到三十歲,到那個時候,他體內那些防護的藥物效力也會全然消失。”
到那時,姜白虹必死無疑。
林皆醉怔怔地坐着,心頭一時間如翻江倒海。過去這些年來,胡三絕說的一直是:“只怕姜白虹活不過三十歲。”並未仔細解釋緣由。衆人聽了,就都以爲這些年姜白虹尚可平安度過,到了三十歲纔是一個關卡。實未曾想:真實情況竟是如此!這幾年來姜白虹竟一直在刀尖上走路,而自己卻茫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