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總想要帶回普宗一般,此時見到靜真,如海心中也燃起了能重新與他一起回去的念頭。
不過他很快就注意到靜真並不是一個人,正確來說他背上還揹着另一個人,那人的頭朝下,教如海認不出是誰。
靜真面上的神情冷冷的,似乎並不似如海那般高興。他走到了如海先前躺着的牀旁,將肩上扛着的人平放在了上頭。
直至這時如海纔看清那人的面貌,正是自己先前在人羣之中遍尋不着的非罪。
靜真安置好非罪後,神情嚴肅地看着如海,問道:“我現在問你的問題,你都要老實回答我,如若有一字造假,我便殺了你。”
如海點頭,當然他也並沒有天真到,認爲靜真會像自己見到他一般這麼開心。
“你身上這邪門的武功是怎麼來的?我在你昏迷時替你把了脈,你的脈象紊亂,體內有兩道真氣,一道狠戾且霸道,一道卻出自少林。你究竟在哪裏練得的這種武功?”
如海苦笑道:“這是出自少林寺中的武功,只不過我不知道它究竟叫什麼名字。”
他的第一個回答就引起了靜真的不滿,只見他皺起了眉頭,聲音又嚴厲了幾分,“你不要與我耍花樣,到底是什麼武功?”
如海也不怪靜真不相信自己,這麼荒謬之事,任是誰聽了都會不信,“我沒有騙你。這部武功是從藏經閣中的佛像內取出的,如果你真的要問我這武功的名字,我想是『殺佛』。”
“殺佛?”靜真喃喃自語着,又是皺起眉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一點。”
於是他就自己這一路上怎麼逃出少林寺,並且怎麼拿到這本武功祕笈的事情說了一遍,順道還說了些關於契丹軍隊怎麼騷擾邊界的事蹟,希望能夠勸得靜真不再與他們同夥。
不過靜真的注意力當然只放在如海口中關於少林寺的描述,“你說的那本祕籍在哪裏?拿出來給我看看。”
如海聽他這麼問,卻顯得有些遲疑。並不是他害怕靜真看祕籍,而是他想起這份祕籍的梵文原本就在靜真手中。雖說他的梵文不怎麼好,但到底曾經是戒律院執事,要讀懂一兩句話並不是不可能的。
他就怕自己手中這份譯本萬一跟他手中的原本對上了,那以梵文祕笈假冒易筋經之事登時就會被發現,到時候如果靜真又要奪經,他也無力阻止。
不過就在他這一猶豫的瞬間,靜真便明白了祕籍八成就帶在他身上,只見他十分兇狠地盯着他,語氣不善道:“不要以爲我不會動你,你現在如果不把祕籍拿出來,你這個非罪師兄可就跟着沒命了。”
象是爲了印證他的話語一般,靜真隨即將手扣到了非罪的頸脖之間,彷彿下一刻就會用力扭斷他的脖子般。
如海無奈,只好顫抖着手從袖中掏出那份譯文,一面在心中祈禱靜真不要發現。
靜真一拿到譯文立刻便埋頭看了起來,一直到他將那幾張紙都看完,嘴理才喃喃自語道:“難怪了……”
如海覺得他這反應似乎不太對勁,便問:“難怪什麼?”
靜真拿到了祕籍,態度似乎柔和了些。他並沒有將攤在桌上的那些譯文收入自己身上,相反的卻像似對這部武功有些不屑般,眼神中透出一點睥睨。
“這部武功不能練。你與普宗的武功進步飛快,早先我還懷疑是因爲修練了易筋經,可看普宗那個神態與功法,卻怎麼都不似少林武功,我就懷疑,你們肯定是走入魔道了。”
如海疑惑道:“魔道?”
“這事情恐怕還要從玄廣開始說起了……玄廣之所以武功被廢,並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練了這部武功。”
玄廣練了這部武功這事情,先前如海與非罪便已經大致猜測出來,只是令他不解的是,怎麼一開始說的是走火入魔,到了靜真口中卻又不是了呢?
“玄廣大師如果不是走火入魔,爲何要廢去他的武功?”
靜真看着他的臉,象是想起了許久以前的往事,嘆了口氣,“這部武功原本應當是要被毀去的,就是因爲玄廣百般求情,最後纔將它封在藏經閣的佛像內,並且由玄廣親自刻字,提醒寺內僧人,不要觸犯禁忌。想不到卻被你們找到了……”
“究竟這份武功是什麼?爲什麼要將他封印?”
如海點點頭,關於這一點,他是明白的。不過在他修練了這麼久後,卻對這部武功產生了不一樣的想法。
“雖然書中的所有招式都是如何取人性命,可使用之人只要斟酌力道與兵器,仍然可以留人一條活路。”
靜真聽了卻搖頭,“這就是它另一面的『殺人』之相。”
“什麼?”
“你與普宗在使用此武功之時,是不是都是攻多防少,並且運勁若是太過,還會七竅出血?”
如海點頭。
“這就是了。你們都已將此武功練到大成。可這武功本來就是出招只求殺死對手,對自己的身體全然不顧。按照這武功的招式,如若不能殺死敵手,那死的就會是自己。”
靜真見如海一臉深思的模樣,緩了緩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消化,才接着說:“這些都還不是這部武功最大的弊端。”
“那是?”
“修習這部武學之人會隨着修爲增進,逐漸迷失原本的心性。這纔是當初玄廣不得不被廢去武功的主因。”
“迷失原本的心性?”
“我看見普宗的樣子了。你覺得他還是你認識的那個師兄嗎?練成這門武功的人,最後要不是死於這武功帶來的威力之下,要就是成爲一個六親不認的殺人魔頭。”
如海聽完又是一陣沉默,他看着靜真的雙眼,像似想要藉此看穿他是否對自己說謊一般。
“這些事情師兄是怎麼知曉的?莫非是玄廣大師告知你的?”
靜真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說:“也可以這麼說。傳聞玄廣在夜裏走火入魔,所以才被方丈廢去了武功。不過事實是,自玄廣開始練這部武功起,他的心性就出現了變化,便得好戰嗜殺就如同現在的普宗一般,這點我是親眼所見的。”
“師兄的意思是這樣繼續下去,我也會步入他們的後塵嗎?”如海問道。
靜真點頭,“除非你願意像玄廣一樣將身上的武功通通廢去,或者還能夠保你一命。”
聽到這句話,如海知曉自己最後的一點退路也已經被斷絕。也許是因爲他先前曾經看過普宗發狂的模樣,所以對這個答案早已心裏有數,並沒有想象中的失落或者驚慌,反而在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容。
“謝謝你告訴我,師兄。”
靜真有些摸不清楚如海這舉動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怕嗎?”
“怕。”他頓了頓,“可是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與其要我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所有人死去,不如就讓我盡最後一分力量,去保護他們。就像當初那些師兄弟們保護我一樣。”
靜真聽罷,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說:“你知道這個武功真正可怕的地方並不是生命消亡。而是他會讓『你』變得不再是『你』,如果有一天,當你便得不再是自己,你所懷抱的理念又該怎麼去實現?”
如海點頭,“師兄說得十分有道理。所以我想我會盡一切可能性,去阻止這種情況發生。以我的觀察,即使是修練了這部武功,也未必就會全然迷失心性,起碼我知道,普宗師兄還是認得我的,否則他不會在戰場之中放過我。”
“那不過是暫時的,他會漸漸的失去自我,直至最後變成一具依靠本能行動的行屍走肉。”
如海的神色不可細察的暗了暗,“即使如此,我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延遲這一天的到來。在我完成願望之前,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他這麼一說倒似乎引起了靜真的好奇,“你的願望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如海勾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彷彿是已經墜入了腦海中自己編織出來的未來。
在那美好的未來之之中,如海遲了些才答道:“等這場戰爭停止之時,我與普宗還有非罪師兄,一起回到少林寺。”說着,象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般,補充道:“既然找到了靜真師兄,那你也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靜真的面上因爲這句話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你要我跟你回少林寺?那個把我當作棄子丟給朝廷的地方?”
如海看着他,直白且坦率的,“嗯。等這一切都結束後,跟我們一起回去吧。這次,新的少林寺,再也不會捨棄任何人,也不會與任何人分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