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763章 靜真(1)
    如海的雙手才碰到蕭問之的肩膀,隨即感覺到骨骼成受不了壓力,發出碎裂的聲音。他知道這這樣下去兩人必定會一起死在這裏。

    這時候,他忽然聽不知從何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要硬接,往旁推,等身上的力道減小再接住他。”

    那聲音一如往常般,平和且沉靜的。

    如海來不及回頭去尋找人羣之中那人的身影,當即照着對方所說,錯開了身子,避開向他衝來的蕭問之,同時雙手擦過了他的肩頭,藉由自己的施力,改變了他向下衝的方向。

    蕭問之的身體在空中轉了幾圈,一開始還是很來勢洶洶的,直至最後卻彷彿一張白紙般,輕飄飄的落下。

    如海就在這時,縱身接住了落下的蕭問之,而他就象是一具屍體般,見不到任何掙扎與反抗。

    接住蕭問之後如海又落在了戰場上,只是這次他不在戰線的最前方,而是也奔向了後方。

    此時趙軍因爲主帥後撤,將上契丹放出了騎兵衝鋒,陣形已經大亂,大軍聽從趙章的指揮,急忙後撤,企圖重新凝聚成新的陣勢,再與契丹一戰。

    那一團急忙向後撤去的人馬中,如海清晰的看見了那道身影,他騎在馬上,就在那些人海的前方,也就是方纔自己聽見聲音傳來的方向。

    趙章也在馬上,他揮舞着墨綠色的軍旗,不斷喊着:“全軍後退,重整陣形。”

    契丹兵便猶如流水一般,除了最初打頭陣的步兵一步步緊逼外,還有無數騎兵不斷衝散聚攏的士兵,以至於即使全軍向後撤退,卻怎麼都無法重新排列出陣勢。

    前方的非罪這時也駕着馬,跟着軍隊後退。他一面退,一面朝着趙章喊:“在下來斷後。”

    如海當然知道非罪其實並不會武功,但是他也清楚非罪此番自請斷後的原因,不過只是爲了讓趙章與其他人能夠順利逃走。

    而這個情況下,斷後之人,可說是九死一生。

    當下,如海將蕭問之交給了後方的其他人,又衝上前去,想跟非罪一起迎敵。

    可他纔將蕭問之放下,便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象是墜了千金的重擔一般,竟然不受控制,不僅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甚至要再擡起都十分困難。

    手中拿着的那根木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失落,如海只感覺到身上象是着了火一般炙熱,他越是用力想擡起雙手,身體炙熱的感覺便越加明顯。

    終於,他的雙眼口鼻也流出了鮮血,雙手筋脈也全數突起,身體上佈滿了血脈,就象是一個怪物般,讓人見了無不害怕。

    雖然如海的相貌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變,可他卻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是爲了救回非罪,他再也不願意看着認識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從前的自己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而今的如海即使賭上自己的生命,也絕不會在讓過去的歷史重演。

    那雙本來不能動彈的手又緩緩恢復了控制,即使當他撿起地上的軍刀時,指尖傳來如同骨骼碎裂般的疼痛,他還是咬緊了牙關,緊緊握住了刀。甚至爲了怕自己握不穩刀,解開了纏繞在腰間的衣帶,將刀綁在了自己的手中。

    非罪騎在馬上,不知何時也拿到了一面墨綠色的旗幟,拼命揮舞着它,一面喊,“後軍不退,迎敵!”

    如海提着那炳刀鋒上滿是缺口的軍刀,再一次迎了上去。

    “我們說好一起回去的!非罪師兄!”

    馬上,非罪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那面目因爲戰場上的刀光,顯得模糊。

    靜真騎在馬上,由至高之處向下觀望時,就見到無數撤退的兵馬中升起了一道墨綠色的旗幟,就在那些不斷後撤的兵卒正中央,有一人騎着馬,逆着人羣不斷向前。

    隨後以那道軍旗爲中心,那些潰逃的士兵們逐漸組織起陣行,趙國的軍隊分爲前後兩軍,不復方纔那般慌亂的依序後撤。

    而那些士兵之所以能夠組織起陣行,也並不光是隻靠着那道升起的軍旗,而是人羣之中有一名十分驍勇之人,他雙手持軍刀,將那些衝散人羣的戰馬紛紛砍倒,幾乎將一整個騎兵隊的戰馬都全數殲滅了。

    戰場上猛烈的廝殺着,靜真臉上神情嚴肅,不發一語。一直到一道箭矢破空射中了那名手持軍旗之人,他臉上才終於掀起一些波瀾,連忙駕馬,奔入戰圈之中。

    ※

    非罪手持着軍旗,士兵們見到了軍旗,便紛紛鎮定下來,照着軍旗的指令行動。同時間趙章領着軍隊徹退,逐漸的走遠了。

    他似乎還依稀能見到趙章望着自己,那眼神中流露出離別的情緒。不過非罪並不是很在乎這些。

    對他來說,眼下的問題,就是怎麼讓最多的人可以存活,以保護這個國家不至於敗亡。

    他在人羣之中看見了如海,他的模樣十分悽慘,幾乎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副樣子了。此刻的他看來與普宗有五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只有在如海被鮮血淹沒的眼中,他還看見了屬於人性的光芒。

    然而就在兩人以爲他們可以全身而退時,破空射來的箭矢卻擊碎了這個希望。騎在馬上的非罪被那冷不防的暗箭射中,頓時摔落馬背,墨綠色的軍旗也因此倒下。

    如海隨後注意到這件事情,原本漸漸井然有序的軍隊又因爲這一變故亂了套,兵卒又開始像無頭蒼蠅般恐慌性的後撤。

    這下即使趙章所率的軍隊能夠安全離開戰場,可整個後軍,卻勢必要犧牲了。

    不過如海心中最在意的並不是這些。他發狂似的奔向非罪中箭落馬的地方,只見到無數的人們因爲沒有章法的撤退,被踩踏得懨懨一息躺在地上,而那些即將變成屍體的人們中,卻沒有非罪。

    “非罪師兄!你在哪裏!”

    如海心急如焚的在無數的人羣中找着,他拋去了手中的刀,甚至將地上的屍首一具具翻到了正面,可就是怎麼都找不到非罪。

    如海感到一陣陣的絕望由心底的深處涌了上來。他想起自己曾經許諾一定要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可是到了最後,他卻連最後一個至親之人都失去了。

    理解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如海便猶如失去了力量一般,再也無法站穩腳步,連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模糊,接着便如同那些躺在地上的屍首一般,也倒落在了那些屍堆之中,等待着生命自然消亡。

    不過在如海剛倒下沒多久,一旁邊出現了一道身影。那人肩上扛着一人,似乎受了傷,鮮血沿着他的肩上向下流,將他的背後都打溼了。

    這人看了如海一眼,輕輕的嘆息,隨即又是拉起如海一甩,將他甩上了自己的另一邊肩膀上。

    將兩人都穩穩的扛在肩上後,這人吹了口哨,喚來馬匹,在契丹與趙軍的激戰中,瀟灑離去。

    這中間甚至沒有任何人來得及攔住他。

    不過雖說沒有人攔得下他,可是他的身影卻被掠陣在後方的普宗看見了。

    此時他的症狀以緩解了一些,逐漸能看清四周的景物與人事,而他猩紅的目光中,就烙印下了那道魁武的背影。

    如海醒來時,發現他們並不是在軍營中,而是在一個沒有見過的地方。這裏房屋的四面牆皆是木造,房樑上還掛着幾串曬好的肉乾,就象是一間尋常百姓所住的房舍般,完全感受不到半點硝煙或者是戰爭的氣息。

    他奇怪的掀開了自己蓋着的棉被,卻發現才觸碰到那綿軟的被子,自己的雙手便傳來劇烈的疼痛。這時他才終於低下頭檢視了一番自己的情況。

    只見他的雙手纏滿了布條,並且抹上了某種青草製作成的藥膏,從布條中飄散出一股厚重的草腥味。

    如海無法用手掀開被子,所幸用腳踢去踢,仍是慢慢的走下牀,觀察着四周。

    可惜屋內除了他以外,一個人都沒有,即使推開房門走到屋外,他也只見到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上,堆放着幾綑木材,再來就是一望無際的林木。看來這裏是個十分人煙罕至之處,纔會連一條小路的痕跡都看不見。

    如海有折回屋內查看,發現在竈上竟然煮了飯,一旁還放着一個十分破舊的藥壺,藥壺正燉着湯藥,滾滾的向外吐着蒸氣。

    他正疑惑着究竟是誰救了自己,又將自己放在這麼偏僻的一個屋子裏不聞不問時,只聽得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十分輕淺的腳步聲,那聲音就象是踏在棉花上般,幾乎沒有任何聲音,若不是如海近日武功稍有長進,尋常人是無法聽見這麼輕巧的腳步聲的。

    如海一聽見有人向這屋子走來,本能的警戒着,不過礙於此時雙手不能動彈,他着實也沒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自保,只好死盯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來個以靜制動。

    果不其然,那扇被自己打開的門外不多久出現一道壯碩的人影,這人如海並不陌生,或者還應該說是熟悉。

    “靜真師兄!”他師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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