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762章 亂世(3)
    他象是談論天氣般,再平靜不過的開口,“這個國家還需要你,你不能死,起碼不能死在這裏。”他不知道趙章聽見了沒有,又或者這一席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普宗看着面前上演的一切,說也奇怪卻並不爲所動,就象是一個旁觀者一般,用着一種玩味且副有興趣的眼神看着他們。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說:“那時,你們派兵馬剿滅少林寺時,也是在哪個地方,如同看戲般的看着吧?如今我才知道,這還真是有趣……”

    普宗一步步地走向蕭問之,他將手中那炳軍刀甩了甩,血跡在地上濺出一條鮮紅的線,就隔在兩人之間。

    “這樣一點點地將你憎恨的人逼到絕境,再慢慢捏死他的感覺……真的很有趣。”

    蕭問之看着普宗逐漸又亮起的鮮紅眼瞳……他毫不懷疑如今的普宗,已經不是自己從前看到的那個人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不過就是一個瘋子,一個由地獄復生,向他們索命的瘋子。

    蕭問之與普宗對峙着。

    如海自然也看見了,可礙於他身邊不斷衝來的契丹士兵,即便他怎麼將他們擊退,總會有新一批的人員補上,甚至還有不知何處射來的冷箭,不偏不倚的,都是對着如海的頭胸發射來,逼得他實在抽不出身去幫助蕭問之。

    而這邊蕭問之的情況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舉目遠眺,很快就發現契丹的步兵已經漸漸打退了幾方兵馬,並且在更後方還有一隊的騎兵,他們揚起塵土,朝着軍隊的兩側衝來,看來是想來個兩面包夾。

    蕭問之知道,這時候退兵纔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自己留在這邊斷後,就可以幫趙章爭取到最多的時間,讓更多人安全的離開戰場。

    他站在那裏,腳跟牢牢陷在黃土中,緩緩拔出手中那把鮮紅色的刀。

    “從前種種恩怨,今日一併了結吧。”

    普宗笑了笑,“憑你一條命,還不夠格了結。我先殺了你,再殺趙章。你們不是想要保護那個腐敗的朝廷嗎?我會率領契丹軍隊,一寸不漏的,踏平你們的國家。”

    事已至此,蕭問之知道再說些什麼,都已經是枉然。如今唯一的辦法,只有自己在這打敗普宗,或者是由普宗踏過自己的屍體。

    今日,他們之間,只能活下一個。

    蕭問之的刀微微一動,只在瞬間,他的身影一閃,欺上了普宗身前,向着他的脖頸處,一刀揮下。

    普宗自然看見了他的動作,不過他並沒有因此顯得慌張或者驚訝。就象是一隻早已盯上獵物的猛獸般,他十分從容且沉穩的,在舉刀擋開蕭問之攻擊的剎那,跟着向他的腰腹打出了一拳。

    蕭問之的刀撞到了普宗的刀背上,跟着就見他朝自己出拳,身體正想閃避之際,卻忽然感覺到一股吸力,彷彿是有一股力量拉着自己握刀的手般,竟然令他動彈不得。

    那一拳狠狠的打在了蕭問之柔軟的腹部,即使他奮力的蜷曲起身體,想要護住肚腹,不過那微小的掙扎在普宗眼中就彷彿不存在一般。他的拳頭碰到那毫無防備的肉塊,深深的陷了進去,已幾乎要將穿破肚腹的力量,將蕭問之打得吐出一大口鮮血。

    蕭問之的血濺在普宗臉上與胸前,普宗的嘴角卻勾起一抹似乎是滿意的微笑。

    “我以前讀佛經,上面總寫着因果報應,要與人爲善。”他說着,伸手將臉上的鮮血抹去,“現在我才總算知道,什麼是因果報應……”

    普宗一面說,一面使出一個擒拿手,緊緊扣住了蕭問之的雙臂。接着一用力,就見到蕭問之的身體以極不自然的姿勢轉了一圈,雙手被反向凹折到了身後。

    這故然是極爲痛苦的,可蕭問之卻並沒有多大反抗,只是咬着牙輕輕的哼了聲。

    興許是覺得蕭問之的反應並沒有達到預期,普宗再次依樣畫葫蘆的做了一遍方纔的動作,只不過這是雙手扣住的地方,是蕭問之的大腿。

    這回,蕭問之的確是發出了一聲極爲痛苦的慘叫,不過那叫聲與戰場上兵戎碰撞的聲音比起來,仍是小得太多,就象是將死之物發出的最後一點,微弱的聲響。

    “這世上果真是公平的,你說是嗎?做壞事的人,終究不會有好下場……”

    普宗說着這句話時,嘴角微微的上勾,象是極其愉快的樣子,又象是自我嘲諷一般,有着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憎恨。

    蕭問之隨着普宗輕快的語調,身子就象是斷了線的木偶般,緩緩頹靡下來,直至最後癱坐在了黃土地上。

    這時候周圍那些士兵與廝殺聲好像都不存了,蕭問之的耳旁嗡嗡的響着,如火燒一般劇痛的四肢也漸漸沒了感覺,心中卻有一個念頭在此時冒了出來,勝過一切嘈雜與紛爭,也勝過自己的性命……

    “你究竟……把燕兒帶去哪裏了?”

    “想知道嗎?”普宗仍是笑着,只是此刻的他雙眼發紅,看來就是怪物一般。

    蕭問之本能的仰起頭來看着他,不過此時他的雙耳已經聽不見普宗的話語,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象是企圖聚攏最後一絲意識,去解讀他的行動。

    普宗當然也看出了蕭問之的異狀,可就象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普宗卻沒有停止他的話語。

    “我告訴你啊……趙燕被我帶去了契丹。”

    “你知道什麼是因果報應嗎?真正的因果報應纔不是什麼作孽的人會反嗜己身……”

    “真正的報應是要靠自己的雙手,回報給那些人勝於自己千倍,萬倍的痛苦啊!”

    蕭問之的嘴角不停流淌下的鮮血如同一條細弱的小川,小川流經他的衣服與砂土,伴隨着失血帶來的暈眩感,使他的眼皮一寸寸的閉上。

    普宗見狀,終於停止他的演說。他抓起蕭問之的衣領,看着那張因爲暈厥而雙眼緊閉的臉。

    “沒有這麼便宜,我不會這麼容易就讓你去死的。你所受的痛苦,還遠遠不及償還我的怨恨。”

    蕭問之儼然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普宗抓着他,縱身一躍,身體瞬時騰空而起,越過了半個戰場。

    這麼大的動靜,饒一直被小兵所糾纏的如海自然也都看見了。只見他跟着雙腳蹬,躍上了半空之中,朝普宗喊道。

    “放下他,跟我回去吧,師兄。只要你肯回來,我相信他們不會追究的……”

    兩人施展輕功在站場中縱橫,普宗提着蕭問之看着他,沒有回答。

    如海又說:“如果你不願意再回去那裏,我們去南少林寺吧。我聽師父說過,在福州還有一個少林寺,雖然與我們南北相隔,可是隻要我們到了南少林,肯定就會有其他辦法的。”

    普宗聽他這麼急匆匆的說着,象是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拒絕他的模樣,忽然覺得兩人回到了從前,如海還是那個膽怯且總是跟在自己身後的孩子。

    哪怕自己已經將雙手沾滿鮮血,將一切過往的回憶埋葬,可是仍有些人他們不會改變。就如單槍匹馬來到這戰場上,卻沒有殺害一人的如海。

    即使他的氣息看來已經與從前有了變化,但是在更深處的地方,他還是自己的那個小師弟,仁慈且善良。

    一旦這麼想着,他的腦中就彷彿響起一陣刺耳的聲響,如同有把骨鋸正來回切割着他的頭顱般,那種說不出應該是疼痛還是恐懼的感覺蜂擁而來。

    他幾乎要咬着牙才能剋制住這種感覺,“我不會去的。”他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隱約可見手臂微微顫抖着,上面纏繞着無數突起的青筋與血脈。

    “我爲什麼要去?你希望的未來與我根本不一樣!”普宗失聲吼道,“我就是要看着這些人去死,看着這個國家毀滅,南少林是什麼東西?他能夠給我失去的東西嗎?”

    也許是因爲腦中響起那尖銳的疼痛與噪音,普宗齜牙咧嘴,一雙眼睛也溢出鮮血。在極度的痛苦下,他反手將手中提着的蕭問之當作了武器,向如海擲去。

    雖然他僅剩下的薄弱理智明白這舉動對自己並沒有多大的幫助,而他真正的目的也並不是期望能夠因此而緩解自己身上的痛苦。

    他只是想將如海趕走罷了。

    無論是出於心中那僅剩的情感,或者是因爲如海的存在也許就是導致自己不舒服的原因。

    被丟擲出去的蕭問之在空中畫過一個弧度,直直衝向如海。那具身體被普宗施以了十足的力道,倘若如海去接,那必定會與蕭問之來個玉石俱焚,可若如海閃躲,那蕭問之這一路毫無阻攔的落到地上,這條命肯定也沒了。

    間不容髮間,如海沒有思考,應當說這件事情從來不是他可以思考的。在身體本能反應下,他撲上了前,用自己的身體去接住衝來的蕭問之。

    另一方面,普宗這一擲,便趁機往契丹軍的後方逃去,徹底擺脫瞭如海。他一面越過如螻蟻般的兵卒,一面喊着:“趙軍正在敗退,大家繼續向前衝!必要將敵方主將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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