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872章 俠客隱(94)
    任濺又驚又喜又奇,悄悄摸出胸中物事一角察看,正是一件女子綢衫,從其質料看來,決非俗物,瞧來定是若雨衣着無疑。

    他睜大着眼睛,回頭向若雨望了一眼,卻見若雨嫣然一笑,悄悄朝望帆樓樓頂指了一指,向他眨了眨眼睛。任

    濺微微點了點頭,收攝心神,轉過身去,見師父與文之隱仍在地上纏鬥,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指着道路彼端,縱聲高呼:“師孃來啦!”

    上官颶一聽,大喫一驚,顧不得理會文之隱,轉身便奔,若雨乘機解了董盧二人穴道,三浪放足追上,片刻間走得乾乾淨淨。

    若雨見四人去遠,吁了一口長氣,急忙奔到文之隱身邊,見他雙目緊閉,臉色發白,心中暗驚,一探他鼻息,幸好還有低微氣息,顯然是暈了過去,若雨心道:“他適才帶我從樓頂跳下,獨自承受了全部力道,又和那上官颶拚鬥許久,當是脫力昏去。”當下一臂託在他背下,一臂橫過他膝關節後,正待抱起,卻聽他猛地一聲大叫,竟是一痛而醒,又聽他道:“勞你的駕,別碰我那裏……那裏……痛極……”話一說完,又自暈了過去。

    若雨心中焦急,眼見冬日大路之上也無其他行人,無奈之下,只得轉進望帆樓裏,找了掌櫃,取了一大錠銀子,在他面前晃了兩晃,道:“煩你幫我請來此地最高明的大夫。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那掌櫃臉露鄙夷之色,道:“我要看店,沒時間。”

    若雨心中微慍,但也不便發作,又取了一小錠銀子,遞在他手裏,道:“這先放在你那兒,回來我再把這隻大的給你。”

    那掌櫃見銀子落入手中,這纔信了若雨不是作弄自己,驚得瞠目結舌,暗想:“哪裏有這麼好的差使?”

    若雨道:“我真不騙你,你若能在一盞茶時分內來回,再加一錠,大夫治好了,再加二錠。”卻見末一字方落,那掌櫃已經跑得影蹤全無。

    若雨又好氣又好笑,心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便走到店外守著文之隱,想他適才又是好幾次不顧性命的相護自己,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感動,嘆了口氣,一行清淚悄悄自頰邊滑過。

    不用半炷香時分,掌櫃已遙遙從街道彼端奔來,手裏拉着一人臂膀,急道:“我可沒誤了時間。”

    若雨輕輕拭過眼淚,笑道:“好,先給你這些。”便擲了兩錠銀子給他。那掌櫃一見大喜,只覺一切根本是作夢一般,但白花花的銀子就在眼前,哪裏還有假的?呆呆的望着銀子好一會時間,趕緊收妥了。

    若雨不去理他,走上去對給掌櫃拖來的那人道:“抱歉多有失迎。請問大夫高姓?”同時偷眼朝着那大夫打量了一會,見他走方郎中打扮,一張長長的馬臉貼滿了或黃或紅的膏藥,瞧不出面貌與年齡,但一頭黑髮,理當年紀也不會大到哪裏去。

    那大夫道:“敝姓連。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若雨聽他語聲溫和,談吐斯文,與其怪貌毫不相稱,心中一奇,說道:“我……我這位師哥受傷昏迷不醒,煩您幫我瞧瞧。”心中又想:“這人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兒身,諒來也當有些名堂。”

    連大夫點了點頭,單足跪在文之隱身旁,拉過他的手,診了診他脈搏,說道:“令師兄適才當是雙足着地,從五六層高的樓頂墜下,胸口又遭重物撞擊,才致得此傷。同時血氣甚虧,顯然是……”

    話未說完,突聽得掌櫃說道:“你少說廢話,趕快治人就是。”一句話方落,卻見若雨橫了他一眼,擔心若雨不肯再給他銀子,連忙住口。

    若雨心道:“其實他只是從三層高的樓頂跳下,這大夫竟看成五六層樓,那必是因他抱了我,又將我拋起之故了。”趕緊問道:“這傷勢可有多嚴重?”

    連大夫道:“幸得令師兄體內陽氣充沛,自然護體,並沒折了腿骨,雖然是傷得不輕,在我手下,今晚可愈。”

    若雨大喜,福了一福,喜道:“多謝大夫救命之恩。”

    連大夫道:“姑娘請隨我來。”說着雙手拿在文之隱脅下,將他直直提起,使開輕功疾向前行。若雨見狀,亦運起輕功趕上。

    不料這連大夫輕功竟是高極,手上雖提了一人,腳下仍是快捷之極,踩着碎步如御風一般前行,每奔出數十丈便停下來等等若雨。如此停了三次,已到一間茅屋之前,連大夫一舉腳將門踢開,對若雨道:“姑娘先請。”

    若雨向他點點頭致意,便即走入,卻見屋中只有一張大牀,除此再無別物。

    連大夫將文之隱放在牀上,問若雨道:“姑娘與令師兄關係如何?”

    若雨臉上一紅,低下頭去,低聲道:“很好。”

    連大夫道:“既是如此,姑娘最好至屋外相候。”

    若雨大奇,道:“好。”連大夫便給她開了門出去。

    若雨獨自望着空蕩蕩的大街,心中思潮起伏,只想這大夫儘速將文之隱治好。遠遠忽見一人氣喘吁吁地從適才來路奔馳而來,定睛一看,卻是望帆樓掌櫃。若雨一見,知他來此是爲了在旁相候,好在大夫治好瞬間能拿取自己銀子,微笑道:“你過來,我還有一事相托。”那掌櫃一聽,大喜過望,連忙奔近,但他本無長力,卻也再快不到哪裏去。

    若雨待他靠近,說道:“我瞧這大夫的本事很好,銀子先給了你,你就能回去看店了。回了你望帆樓之後,煩你在今晚二更時分,清空樓頂桌椅,備上一張錦帷大牀,我與人有約於彼。”說着掏出三小錠銀子與他,道:“你若辦妥,後面的事也不用我說了。”

    掌櫃見了,更是喜到無可復加,眉開眼笑的應道:“是!”興沖沖的回店準備。

    若雨暗自鬆了一口氣,心道:“卻不知今晚與那任濺……”念頭尚沒轉得完全,忽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從茅屋內傳出,若雨聽出是文之隱聲音,大喫一驚,當即推門而入。

    卻見那連大夫站在牀邊,手肘按在文之隱小腿上來回推揉,文之隱則已經醒轉,臉上神情顯得極是痛楚。連大夫見她進屋,說道:“要姑娘在屋外等候,只是擔心姑娘心中不忍,若姑娘要進來也行。”

    這時文之隱也已瞧見若雨進屋,緊咬牙關忍痛默不作聲。若雨見狀,走到他身旁,垂淚道:“你如果真的很痛,還是叫出來罷!”文之隱只是搖頭。

    連大夫道:“令師兄體內陽氣過盛,適才所受衝擊又巨,氣血瘀積雙腿與胸膛之間,須我推揉三個時辰,方能散盡瘀塞。若是力量用得不夠,難以見效,還請姑娘見諒。”

    若雨見他一面說話,手肘仍持續揉動着,又見文之隱神色痛苦,心中大是不忍,心道:“這等地獄般的折磨,他還要再忍受三個時辰?”想起文之隱爲了自己奮不顧身的模樣,又憐又傷,垂淚道:“你爲了我……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爲甚麼……爲甚麼……不要拉着我一起跳就好?我們用上輕功……誰也不會受傷……!”

    文之隱腿上劇痛之下,再無餘力按捺心中情感,擠出一絲微笑,道:“我……寧可……身受十倍痛楚……也不要……不要你受到一丁點損傷……”若雨一聽,心中大震,只覺好似一道雷霆劈過,雙足一陣痠軟,不覺跪在地下,哭道:“你爲甚麼要待我這麼好!”

    文之隱搖搖頭道:“你……去找個溫暖的地方待着罷……大夫會給我……治好的。”

    若雨擦着眼淚,緩緩站起身來,說道:“我……我要在這裏……”說着壓低聲音道:“陪你……”

    文之隱道:“好罷!”望着她秀麗而微帶露水的臉龐,心臟怦怦而跳,忽然想起一事,道:“大夫……我能坐起身麼?”

    連大夫道:“你腿上的着力會更大一些,於我不礙。”

    文之隱道:“好!”撐持着便要坐起。

    若雨急道:“你做甚麼!”文之隱道:“我……我還沒給你……修旗子……”

    若雨急道:“你別傻了!快躺下來,我又用不着!”

    文之隱道:“不礙事。”

    若雨大急,道:“你再不依我,我就點你穴道!”

    文之隱嘆道:“好罷!”只得依言躺了下來。

    他呆呆望着上方,不欲讓若雨擔憂自己身上痛楚,尋話道:“原來……原來上官颶……怕他老婆……當真好笑……我一見他離去……就暈過去了。”

    若雨嘆道:“幸好你不是給他打暈的。”

    文之隱道:“也快了……幸好他老婆……剛好路過。”

    若雨輕咬下脣,道:“其實他老婆並沒有出現。”

    文之隱奇道:“那任濺……不是說了麼……說……師孃……來了?”

    若雨道:“你……你信不信得過我?”

    文之隱微笑道:“我哪裏……信不過你?”

    若雨一咬牙,道:“好!我跟你說……我……我……唉……!還是不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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