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000章 俠客隱(222)
    林琳瞠大了眼,復凝神感受片刻,心中驚叫道:“他沒死!”林琳心中大震,復又大喜──即使上道真人和南頂真如何把秦砷說得十惡不赦,但林琳跟南頂真一樣,只相信自己的判定,認爲他只是愛開玩笑的頑皮少年卻非惡徒,否則也不會下山試圖阻止師父安排好的一切。

    林琳確認秦砷生機後,卻也不敢將他喚醒,免得稍有動靜,驚動了南頂真,又白送秦砷性命。

    林琳本想給他多補一處穴道,卻擔心他已經傷重,再加一指也可能要其性命,想了想,俯下身子,附口秦砷耳邊極低聲的說道:“千萬不可醒來,知道麼?”說完一句話,自到旁邊相隔一尺餘處閉目而坐,稍養方纔一斗所失了精神。

    這間古剎就這麼安靜到了傍晚──若不算外頭蝗蟲聲音的話。南頂真肚中飢餓,從裏邊走出,到了林琳身側,見她正閉目養神,也不打擾,卻步向秦砷,有意確認他的生死。不料身子才方要屈下,一個清淡的聲音說道:“他死了。沒有人能逃出師父算中。”南頂真回頭望了林琳一眼,站直身來,道:“那就好。”頓了一頓,道:“轉眼間也要天黑,我去外邊弄些喫的回來。”

    林琳起身謝道:“如何敢勞南大俠照顧?我自幼居山,餓了自有辦法處理。”

    南頂真微笑道:“蝗蟲過境,方圓幾十裏的莊稼都要遭殃,幸好大部分農地已收割過,但林姑娘此時出去,怕是甚麼也找不到。”

    林琳道:“那你要怎麼弄食物?”南頂真走至牆邊,斗笠一戴,瀟灑一笑,道:“自然是賣我這點面子了,外頭蟲多,姑娘在此稍息,也算彌補我早上言語無禮之過。”林琳揖道:“南大俠君子風度,琳兒稍早也無禮了。”南頂真不受她禮,走到門邊,一揮手,快速從門中閃了出去。

    林琳見仍有好些蝗蟲竄入,手一揮,空中蝗蟲盡數跌落在地。

    林琳吁了一口氣,緩步走到秦砷面前坐了下來,雙眼望着他,二手互扣,如早上對敵南頂真時催動全身內息,將精力灌注天地之中,讓內力在空中流轉一週,透入秦砷體內。

    林琳心頭專注,迸發全部力道,過不多時,便見秦砷睜開眼來。林琳稍卸力道,低聲道:“外頭蝗災,南大俠出去取食,很快就要回來。”秦砷受追魂筆強勁機括之力猛擊心口,雖因他曾削去筆頭,加上懷中翔羽盾護身而沒丟了性命,一條命也已去了八成,聽見林琳說話,卻無力置答。

    林琳繼續催動內力,她身週一丈之內充斥着生機,秦砷感到氣力漸復,心道:“她真心想要幫我。”低聲道:“我不能亂動,否則會給他發覺……南大俠要是足夠聰明,會帶好幾日食物進來……你養好力氣,找個機會逃走。”林琳不答,秦砷又道:“別治了……點個給我裝死的穴道……別被發現了。”

    林琳見他眨了眨眼睛,終於收了內力,依他所說,重點他“玉枕穴”讓其昏迷,心中卻是糾結不已。她救醒秦砷,只是本性的善良所致,但要她帶着他逃跑,同時背叛南大俠和師父,實在非她所願。林琳心裏從沒這般煩亂過,很快便按下不想,只靜坐等着南頂真回來。

    這個狀況便如此簡單的維持了三日,憑南頂真的面子,他一次帶回的食物少說也夠二人喫上七日,是以這段期間他再不曾出去,秦砷也不曾醒來。直到第四日上,一聲撕裂夜空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天猶未亮,南林二人驀地被這聲大響驚醒,南頂真聽出這聲音就在大堂之上,卻顯不是林琳一個少女的叫聲,連忙點燈出去察看,不料這一看,驚訝非同小可,秦砷的“屍體”和林琳都已消失無蹤。

    這聲慘叫正是秦砷所發,睡在他身旁的林琳一聽就會意過來,不及思索他的穴道怎會無端解開,卻聽到裏頭南頂真一驚坐醒的聲音。林琳心中緊張,奔到秦砷面前,臉上示意詢問,只見他神色猙獰痛苦,只道一個字:“走……”林琳耳聞南頂真腳步動靜,無暇細思,抱了秦砷便走。

    林琳一出古廟,便受外頭稀稀落落的蝗蟲撲面攻擊,林琳伸出一手掩面,另一手扛着秦砷身子,絲毫不以爲重,卻感到南頂真已經追來。

    這時的秦砷已經清醒,只是全身上下每一寸肉都像給人拿刀割剜一般疼痛,難以說話也難以思考。但此時狀況實在太險太奇,他勉力凝住心神,擠出一句話道:“胸口……鞋子……穿上……”林琳不明他意,秦砷用眼望着自己胸口,林琳心中奇怪,一面跑,一面伸揮擋蝗蟲的手摸近他懷中,果然摸出了一雙鞋。

    林琳忽然想起日前觀看秦砷南淺二人相鬥時,秦砷腳下轉動之快,已幾與自己境界相同,瞬間明白過來,連忙將鞋套上。

    這雙鞋對她來說大了一些,但林琳一穿入便感到其中妙用,撕下二段衣襟牢牢將鞋綁在腳上,腳下一施力,竟然向天空飛出了十丈高。

    林琳大驚,躺在她懷中的秦砷也是大奇,心道:“她武功高我數倍,穿上這鞋,只怕是神仙也追趕不上。”但他讚歎不出片刻,心思又全被全身刺骨的疼痛吸引了去,罵道:“死雙胞……一定是那天殺的藥丸……一語成讖……藥丸作用是天殺的一百級疼痛……”

    林琳腳下快跑,口中問道:“要去哪裏?”秦砷道:“回我家……那裏沒人。”林琳心中一凜,但見秦砷神色痛苦,當是真想回家休息,便道:“怎麼去?”秦砷道:“先直走……之後再說。”林琳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中一貫的臺詞:“直走。我沒說話一律直走。”不禁莞爾,快步向前奔去。

    南頂真本來在林琳穿鞋之時就快要追上,後來看見林琳飛向空中,爾後跑步的速度遠超奔馬,心中清楚她是藉助輕鵠履之力,心中大恨:“那傢伙沒死!林姑娘居然包庇他!”想起上道真人曾經予南淺一封說要給林琳的信,心想:“先找淺兒,往後再作定奪。”

    這時在南湖鎮的天南客棧,鍥鏤幫諸多首腦卻在一間客房裏開着密會。當時容倚馬同伍尚說媒後之所以不即歸幫,便是爲了南下與伍銷投、容強二人聯繫。然而容倚馬親自測過秦砷,後見駱府態度堅定,復聞弟弟容可待來信言秦砷如何安分,對秦砷已是信之不移。

    容強一人坐於炕上,其餘容倚馬、伍銷投、葛孚、高均皆立於地,五人隱隱然圍成一圈,正自討論。

    容強道:“你們別再給豬油蒙了眼睛,秦砷拿奇怪兵刃傷害南淺,後逃之夭夭,被南大俠追捕,這是全部人有目共睹。本來老葛說要等他回來再測,現在好了罷,心裏有鬼,不回來了,到時他還會把南大俠說成惡霸,你們信是不信?”

    容倚馬道:“他不是這種人。他不可能是這種人。就算南淺真的有理,他一直找秦砷挑戰,秦砷自然會對他大有敵意。如今南大俠追出,二人必能將話說得清楚。”他心中仍是極想稱秦砷爲“秦兄弟”的,只是不願違逆父親,只好且呼其名。

    容強道:“但現在二人去了四日也沒一點消息,如果不是秦砷殺了南大俠,畏罪不歸,還有甚麼理由解釋?”

    容倚馬道:“外頭蝗災嚴重,二人言和後在某處避蝗也說不定。他們自認心下坦蕩,怎會想得到趕回來和我們解釋有所必要?再說了爹,駱家都已經同意駱小姐和秦砷的婚事了,他豈可能是殺害駱相的兇手?他怎麼能有這個膽子?我和幫主都是這樣認爲的。”

    容強默然,伍銷投把話頭接過,道:“就是因爲如此,才更顯得秦砷可怕,他就是有這個膽子行他人不敢行之路,才得以履險如夷避過猜忌。但容大哥,別這麼輕易給他騙了,難道你現在信任他,已經超過信任我了嗎?”

    容倚馬嘆了一口氣道:“怎麼可能呢?我對你仍是一般信任,只是……你還年少,也未必不會有失準之日。”

    伍銷投瞧出容倚馬的眼中疑忌,惱道:“好啊!我怎地忘了,自你打我那一掌以來,就不會再採信我的意見了,是也不是?我就是太寬仁,早忘記當日之事,要是秦砷,哼!哪天你派個不要命的打他一掌,那人馬上就會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信是不信?”

    容倚馬道:“你未免太將秦砷小人看待了,他怎麼可能是這等人?你可知道不只可待,連彭兄弟及木門、玉門下都有人稱他好學無邪。我就是和幫主測過他好幾次,如今纔敢幫他說話,老葛,你說呢?”

    葛孚聽他們爭得激烈,哪敢爭上一句,只道:“日久見人心罷了。”他是秦砷的接引人,自然打心底不會也不願相信秦砷是個既殺宰相、又謀篡幫之人,但正是因他的立場顯而易見,反而不能多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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