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004章 俠客隱(226)
    他隨入幫漸久,早已忘記葛孚對幫的忠誠,只因他一向看顧照料自己,便一廂情願的認爲他自然會一直站在自己一面。他對葛孚還沒用過心思,不似與容倚馬針鋒相對猜測彼此心思好幾回;對彭見挑撥其與其他人的關係;對伍尚、容可待的裝乖扮弱;就是對魯不鳴,秦砷也格外留意他那張大嘴巴會吐出甚麼可能不利自己的話。然而葛孚之所以照顧秦砷,也不過是憑藉向來的義氣──他對相識更久的伍銷投,也有着更深的義氣。而這一切,也被一向敏銳的伍銷投發覺了。

    夜晚的冷風吹過,颳得樹葉沙沙作響,伍銷投從也不甚高的粗枝跳下樹來,冷靜地望了葛孚一眼。

    就這一眼,足夠二人相識許久的默契流動,足夠催動葛孚展現其義氣的決心。伍銷投識友甚深,他很清楚,以葛孚的實力要打敗秦砷,雖不能稱作易如反掌,卻也綽綽有餘。葛孚回望他的眼神更加堅定,伍銷投會意,打手勢要南淺退後。伍銷投心中不禁懷疑,葛孚會不會因與自己相熟,見了自己與南淺的互動,看破南淺最大的祕密,而多分了一些照顧予“她”?伍銷投心中,精神上最似其義父之人是南頂真,方纔秦砷答他義父“沒有兒子”時,伍銷投看似風光的贏了賭局,其實內心抽動了一下。他對於南淺的祕密也是極用心地在捍衛。

    葛孚道:“你想篡幫,便殺了我。”

    同樣一句話,從試探挑釁到肯定宣戰,秦砷再聆,心驚膽寒,收攝精神全心準備應戰。

    二人望着對方,秦砷已從心虛後悔再度轉爲自信奸詐;葛孚則透露許多失望與山羊登峯一般的倔強。秦砷看不多久,右手使出敲人木急向前攻去,蘊含的是沖和九式的第一招“道”式。

    葛孚習武多年,依稀看出秦砷心中的殺伐之意與此路武功意趣不合,大有可乘之機,伸臂拿他左腕,以秦砷身子爲軸退了半圈,既避其招,又制秦砷左手。

    秦砷敲人木無法遞到左手,一招“道”便不能發動完全,只得逕換爲同樣以右手使出卻不必換手的“二”。

    葛孚拳腳功夫甚是靈便,見敲人木攻向自己左胸,帶着秦砷左手往下急俯避過,同時舉左腿向後踢向秦砷小腹。

    秦砷大驚,忍左臂遭扭轉之痛,伸右手拿葛孚左踝,重心向後急送,將他向後摔去,卻是極少用到的任家拳腳功夫。

    葛孚究竟心軟不欲讓秦砷斷臂,鬆了手,向後一個翻身站起,秦砷卻已運輕功向前奔去,敲人木瞄準伍銷投小腹,猛力按下機括射出。

    葛南二人同時大驚,葛孚暗恨自己心軟,連忙搶上前將秦砷撲倒,但敲人木中機括何等巧妙快速,棍前已經送到了──南淺的劍鞘之上。原來南淺與伍銷投站得稍遠,知道奔前擋隔勢必不及,只得長劍連鞘擲出,也虧南頂真的訓練沒有白費,居然讓南淺成功隔下這一記,救下伍銷投性命。然而那柄劍受棍端撞擊後,依然挾帶敲人木勁急來勢,重重往伍銷投小腹砸去,終令他鮮血一吐,昏暈過去。

    秦砷見狀一喜,收了機括,向壓在自己身上的葛孚說道:“葛大哥,你不妨點點我穴道,救人要緊。”葛孚大怒,拉着他的衣襟站起身來,喝道:“我先前到底怎麼會救你這個敗類進幫?”

    秦砷嘿嘿冷笑,道:“沒學過武功是嗎……我就不相信這小子還活得下去。”葛孚大怒,伸掌便要往秦砷臉上摑去,卻忽有一人拿住了他盛怒的手腕,道:“幹甚麼打秦兄弟呢?”說着取下他拿住秦砷的手,道:“有話好說,何必動手?”

    葛孚道:“高兄!你莫要攔我,他把小頭傷成那樣,你看見嗎?”高均笑道:“就是看見了纔要攔你。”葛孚不答,因爲他已聽不見這句話了。

    秦砷嘖嘖道:“殊不知高大哥手段比我還狠?他畢竟救過我性命,給了我不少溫暖。”高均道:“是小人就別裝聖人了罷,難道你能留他?”秦砷道:“不能是不能,但至少手段會溫柔些,等他說完所有想說的話,讓他心服口服的死去。”高均道:“你哪能讓所有人心服?”秦砷道:“至少我會做我最大的努力。”

    高均道:“要是像你那樣蘑菇,人就殺不到了。你以爲我武功比老葛高多少?就是要趁他毫無防備時,用最陰狠、最不合武學常理的方式,殺人才有效率。”秦砷笑道:“是嗎?真是失敬、失敬。”

    二人說這許多話的期間,高均已確認葛孚死得透澈,同時提着他的身子,走到了伍銷投之前。這時南淺已對伍銷投施予最簡單的治療,卻絲毫無法見效,對那一句句飄進耳中的刺耳話語只是恍若不聞。

    高秦二人簡單的對話,已經將彼此的心思瞧得清晰,秦砷終於確定他是幫中第一個合作伙伴。

    高均道:“現在呢?”秦砷道:“自然是得廢了這二人。其他人呢?會不會出來?”高均道:“我跟老葛同房,才知道他的動靜,這裏還算遠,其他人應該不會來。”秦砷道:“事情敗露就麻煩了。你把屍體埋掉,回去看着,我想親自和這傢伙做個了斷。”說着眼睛望向南淺。

    高均指着伍銷投道:“他好像還不是屍體罷?”秦砷搖頭道:“都埋掉。”南淺聽到這話,終於擡起頭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秦砷笑道:“藍小弟,你和我爲難這麼久,不多鬥一場實在太可惜了。”南淺站起身來,道:“我是求之不得。要我勝了,你能不能答應放了小頭?”他緊緊咬着下脣,明知秦砷就算答應了,也未必會遵守諾言,偏偏還是忍不住求他一求。

    秦砷道:“放了他?把他從這人世間放逐出去?你說是罷。”南淺心一橫,握緊劍柄──他已將方纔擲出的劍掛回腰間──潛運功力,但聽嗡嗡之聲大作,裏頭的劍如龍吟虎嘯一般鳴響着,秦砷退了二步凝神戒備,卻聽一聲低悶的爆裂聲響,南淺碎了劍鞘,裏頭白龍激刺而出!

    秦砷但覺一陣刺臉的勁風拂過,臉色微白急向後躍,然而這柄劍只在他臉側掠過便即轉去,轉而刺向高均左胸!

    在南淺眼裏,失了輕鵠履的秦砷已不足懼,若要救小頭,必得將眼前二人都傷,而他武功不如高均,唯有如此出其不意,方有可乘之機。

    這一劍乃南淺滿腔悲憤加上畢生功力之所聚,高均不敢輕視,便舉葛孚屍身一擋,南淺眉頭緊蹙,將劍更往前遞出,卻刺穿了葛孚身子,將他釘在高均身上!

    秦砷心道:“想不到藍兒心狠下來,也能這麼狠!”有意發出敲人木偷襲,但此時南淺身形移動卻較往常快了數倍,在高均身週四處流動,難以瞄準。秦砷瞇着眼睛,瞧他是否偷穿了自己輕鵠履,卻看他步履快捷沉穩而不輕靈,知道這只是南淺背水一戰的實力迸發,他終究不屑用自己東西。

    這時高均已拋了葛孚身子與南淺激鬥,他左胸給南淺刺了頗深的一道傷口,實力略有減損,動上手卻更加暴戾狠毒。南淺長劍多呈守勢,只求不傷,同時慢慢拖垮高均。其實不斷使動輕功前後攻擊並非南淺所長,只是他知道秦砷必在一旁伺機偷襲,不得不假借鬥高均之意,心底提防追魂筆。

    秦砷攻不得南淺,當即改變計劃,步到伍銷投身邊,冷冷道:“敢跟老子作對,我現在立刻就送你上西天!”舉敲人木瞄準伍銷投喉頭作勢發出,耳邊卻在聆聽南淺動靜。

    南淺於他的話聽得清楚,他知道秦砷絕對不會因甚麼伍銷投無法抵抗而不忍殺之,急叫道:“住手!”身子一矮,一劍橫斫高均小腿,一回身,卻摸出翔羽盾朝秦砷追魂筆下方擲去,盼其能再替伍銷投擋下一次致命的襲擊。然而他這一着,卻將自己背心全賣給了高均,正是二敗俱傷的打法。感受高均掌力即將擊上後背,南淺凝力背心護身,卻放鬆全身上下,待高均一掌打落,乘其巨力,身子向前急飛而出!

    秦砷恰望見了這一幕,只見南淺雙足落地以後便向前奔逃,隨手接下翔羽盾收着,道:“我去追!”也不理會伍銷投性命,便使動輕功快跑而去。畢竟在他心中,殺一個不會動也不說話的人,遠不及乘宿敵受傷時向前追擊,並一舉敗之有趣。南淺要的也就是這一點,纔會選擇逃出,只是卻沒料到必須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他憑後背硬接高均盛怒下的一掌,內傷已而不輕,幸是高均二處受傷,掌力稍弱,他纔有餘力提氣運使輕功逃跑。

    南淺慌不擇路,只求能逃離秦砷的魔掌,盡往小巷窄道鑽去,卻完全沒想到,這裏是駱府附近,秦砷早和雷凌在這裏玩過二遍大捉迷藏,對一切小道熟悉至極。而秦砷雖失輕鵠履,但他本有不差的輕功根柢,南淺身上帶傷,再難甩脫他的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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