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005章 俠客隱(227)
    高均包裹好身上二道極大的創口,走到伍銷投身前,道:“你救過我性命,我不會殺你。”那是許久之前的往事,伍銷投因迴護幫中兄弟,以口舌之便給阻住了高均入幫以前結下的幾個仇家。

    高均道:“但我不能容你在此壞我大事,等你醒來以後,再猜猜看你自己是怎麼到那等邊塞之地去的罷。”

    南淺奔逃許久,卻到了一條河的河畔。他自小在長江之濱長大,自然熟習水性,心裏告訴自己:“遊過河去,那傢伙就追不到了。”然而身體呼呼喘氣,疲憊地不願理會心中的聲音,喘不多久,秦砷那英俊瀟灑的身形便到了眼前。

    此時已近子時,依然稱得上圓滿的月亮斜掛東邊靛黑的天空,映得河流猶如白緞一般輕柔溫軟。二人立於河邊互望,本來該是多浪漫的一幅美景,卻充滿了肅殺之意。

    秦砷久久沒有失去輕鵠履之力,這時追了老大一段,也是微微氣喘。但他瞧出南淺的狀況比自己更差上許多,不禁又露出微笑,道:“藍小弟真是雅興,挑了個如此美麗的地方和我了斷?還是……”說着望着難見其深的河水,道:“自我了斷?”

    南淺舉起手中長劍橫於目前,道:“你若自知作惡多端,本該自我了斷。”

    秦砷笑道:“想太多。”猱身而上,使出“沖和九式”中的“陰”式。

    南淺此時氣力其實尚未恢復,見他招來,緊盯其棍端所朝方向,斜身而閃,長劍一橫一削,竟穩穩擊中追魂筆的前半截,將之震出一尺之遙。

    南淺又奇又喜,暗道:“爹爹的招數果然管用!”南頂真此時雖未隨行,但在秦砷以追魂筆傷過自己寶貝孩兒之後,便立刻將抵禦追魂筆攻勢的幾個基本要點傳授南淺,要他數日間密集練習,以免下次遇到歹毒的秦砷時又喫虧。

    南淺想起幼時聽過父親講述他大戰“奪命無常”的故事,心道:“那時爹和他在岸上纏鬥許久,後來更鬥到河中,因爲爹武功既高,水性也好,終於收下奪命無常。今日我與此人在此相鬥,莫非歷史即將重演?”想到父親的傲人事蹟,心裏勇氣更添幾分,彷彿連背上的疼痛也忘記了。

    秦砷望見南淺擊開敲人木時,心中也自轉過不少念頭,二人一起分心,誰也不喫虧,然而一人想完添了信心,一人想完則了銳氣,往後的戰況便有了差異。

    南淺見秦砷暫時對追魂筆前半截失了掌控,又依父親教誨,劍勢延續而前,划向秦砷手腕,釜底抽薪,要讓他兵刃直接脫手。這時秦砷的兵刃還有一半在外,卻憑甚麼擋隔?情急之下,他空着的左手隨意伸入懷中翔羽盾,極其大膽地往南淺長劍抓去。

    南淺不意此着,長劍遭制,暗道:“小頭好容易把這東西賭了來,我竟又將它送入敵人手中!”長劍一抖,欲脫秦砷掌控,秦砷右手按動敲人木機括將前半端收回,左手緊抓不放,“嚓”一聲,南淺手中長劍清脆地斷爲二截。

    南淺暗叫不妙,秦砷左手已將半截斷劍當迴旋鏢一般擲出,他的暗器準頭向來不差,南淺身子急向後仰,這才勉強避過了,然而一下催動真力過急,又喚醒了背心所受內傷,身子一道撕裂般的疼痛,居然就這麼仰躺在地。

    秦砷大奇,道:“這可不成了我的俎上肉了?”南淺望見他追魂筆瞄準自己咽喉,閉目轉頭不瞧,靜待死亡。

    秦砷獰笑着按下機括,卻忽然勁風一掃,南淺雙腿一個大回旋掃葉腿,冷不防狠狠踢在秦砷腕上,秦砷太過大意,手上一鬆,敲人木就此脫手飛出!

    秦砷大驚,轉身要去接時,南淺已順勢站起,強笑道:“沒用的!”猛跨一步,半截斷劍橫阻秦砷腰前,秦砷套着翔羽盾的左手急抓劍身煞住了腳,右手一把鐵鏢疾往南淺面門打去──這是他最後的鐵鏢。

    南淺長劍受制,不能迴轉擋隔,身子的狀況也已差到無法再次後仰躲避,只得灌注全身力道於右手,猛力一揮,欲將半截劍與秦砷一起拋往河中,同時藉這右摔的力道,身子順勢急向左閃,於千鈞一髮之際避過了鐵鏢。

    然而秦砷豈那麼容易給摔入河中,他左手持劍身,右手已握住劍柄,雙腳緊緊釘在僅距河面二尺的地面上,順勢一蹲,斷劍在地下一撐,舉劍往南淺攻去,笑道:“給我這許多好東西,恐怕不太好罷?”

    南淺手無寸鐵,只得快步向後閃避,秦砷不欲他逃去,舉劍逼着他兜了一個圈子,南淺心中害怕,繞到河邊時,卻“撲通”一聲躍入河中,決定仿傚父親作法,在水中與秦砷進行最後一戰。

    秦砷笑道:“在江陵長大的孩子,水裏功夫應該不差罷?”卻不入水追擊,有意要南淺在水中多耗氣力。南淺溼淋淋地探出水面,見秦砷只是不動,心想如此更好,急忙往對岸游去。

    秦砷道:“別急!我們還沒打完呢!”一步跳進河裏,心道:“我可也是江南長大的人呢!”遊向南淺,道:“這裏可不是挺冷的嗎?”右手擡出水面,提劍往南淺攻去。但他方入河中,卻忽略了河水帶來的阻力,遞到南淺身前時,此劍已不足懼。南淺眼光一亮,右手“雙龍搶珠”,食中二指攻秦砷雙目,左手卻使擒拿手功夫奪劍。秦砷本來不擅長執劍,向後一閃保目,手中劍已被南淺奪回。

    南淺微微一笑,右手收回接過劍柄,手腕一轉,又即向前刺出。秦砷急吸一口氣,瞬息潛入水中閃避,手上摸到靴中匕首,想在水底下暗攻南淺。此時雖當深夜,月光明亮,稍近水面處的光景依然清晰,秦砷記取方纔受水阻撓的教訓,運滿內力於右臂,在水中強刺南淺小腹!

    然而力道既強,水波先至,南淺馬上發現秦砷偷襲,亦潛入水,橫斷劍擋下這一擊,同時遊向更深處,一劍斬往秦砷小腿。他先緩緩將劍逐步移近才猛然施勁遞出,既省臂力,又不至太早引起注意,秦砷在水中視線模糊不清,發覺時已而不及,腳上喫痛,殷紅的血液便在河中飄散。

    傷口遇水,其痛更加難當,秦砷知道此時不利久戰,伸手去抓南淺衣襟,南淺急忙下沉,秦砷卻拉住了他的髮髻,漫頭黑髮散落開來,秦砷哪肯再放,揮手抓住一大撮頭髮,極力向上猛拉。南淺的頭髮給他扯落好幾根,痛得幾要叫出聲來,苦於水中不能輕易張嘴,只得稍浮上來,確保自己頭髮不會被扯下,棄了斷劍,伸手抓向秦砷胸口。

    秦砷這時也感覺到,水中長劍匕首遠不及手腳拳掌有用,但南淺這時手掌撲來,倒不妨直接以匕首尖對準他手心。然而南淺竟似早已料着,看也不看,手掌便越過匕首,橫截秦砷手腕,鉗住用力一折。

    原來秦砷平時練武遠不及南淺紮實,平常與人相鬥時,都是仰賴敏銳的觀察力加上迅速的身法及時應變,並輔以一些無賴手段快狠準攻擊,遇上與自己實力相去不遠之人時,雖不能說常勝,卻也不容易敗。而如今入水,視力大不如前,移動也受水阻撓慢了數倍,而南淺自幼跟隨父親學武,對他人的攻勢已有着內化於心的直覺認識,隨手遞出,各各都精準無比。秦砷失落輕鵠履後,又失了二大優勢。

    秦砷意識到自己大落下風,骨子裏最陰狠的性子登時流露了出來,不顧右腕疼痛,手臂往內疾縮,帶動南淺身子漂近,擡膝便往他下陰之處踢去,要弄個他絕子絕孫。同時抓他頭髮的左手往內疾扯,直接拉着他的咽喉朝自己匕首尖靠近。

    南淺見了這二招如此狠毒的攻勢,大駭大懼,趕緊扭動秦砷手腕想轉開他匕首。秦砷右腕不顧一切強抗,忽然腕中一痛,又給他捏了脫臼。秦砷右腕不久前纔給林琳折過,這時新舊傷齊作,再無一點力氣使出,南淺瞧出機會,急忙向上一浮,要躲避秦砷膝蓋極其無恥的一踢。

    秦砷哪裏肯放,乘一手抓其頭髮、一手被他拿住之姿,跟着放鬆身體上浮,浮到一般高時,心念一動,忽張口咬南淺拿住自己右腕的手掌緣。

    南淺心中暗罵:“無恥!”秦砷卻乘他手上力氣一鬆,左手忽放開他頭髮,搶過右手匕首猛然一送,直劃其咽喉。

    這一下殺心似箭,秦砷抱着對方必死的決心狠狠刺出,右臂更從後環抱住南淺身子,令他再不得動彈。這時二人臉面貼得極緊,南淺感受到下方水波盪來、前方匕首逼近,雖於匕首動向看得清楚,但偏偏雙手移動的速度緩慢如牛,就是來不及阻擋,臉上流露滿滿的倉皇害怕,秦砷的表情卻如魔鬼一般狠厲可怖。

    一朵紅色血花在銀白色的空間綻開,南淺望着秦砷惡毒的雙眼,不知爲甚麼覺得想哭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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