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006章 俠客隱(228)
    他是南大俠的“兒子”,好不容易武藝初成,傲視天下,銳氣十足地挑戰自己發現的惡徒,得到父親與好友的幫助……他本以爲能在今晚重現父親的光榮事蹟,卻彷彿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以爲自己能輕易殺人,卻不知對別人而言,殺人更加輕易快速。

    南淺嘲笑着自己的驕傲,懷抱着哀悼青春的感傷,生機一絲絲地從他的咽喉流出,散落水中……一生就這麼倉促地結束了?

    然而,就在南淺靈魂即將脫離軀殼的最後一刻,秦砷噬血得意的臉上,突然透出了一點古怪、一點惘然,乃至一點懊悔。南淺感覺他膝蓋踢入自己某處,心中好笑:“難道,這小子是有一點憐香惜玉的?”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秦砷浮出水面,深吸一大口氣,暗道:“這傢伙是……女的?”他一生不知碰過多少女人的身子,在最後那極近距離的接觸,身體上下每一處的感知,都在告訴他這個訊息。

    秦砷只覺一陣瘋狂,方纔浮出水面時,他已將南淺的身子棄在河中,這時也沒剩多少氣力,一面亂七八糟的想着:“這小子是女的……”一面拖着疲憊的身子爬到岸上。

    秦砷大字型躺在一旁草地,腦海諸多思緒游來游去,卻一個也沒抓住,就這麼躺了一頓飯時分,才緩緩坐直身子。

    秦砷本想脫下身上衣服好好擰乾,免得日後有人打撈到南淺身子時,懷疑到自己身上,但這主意才方提出,就被他自己否決了:“南淺斷了我的手腕……怎麼不像琳兒一樣替我醫好?”

    秦砷身心皆受刺激,方纔一戰又耗損太多體力,一時居然完全沒了主意,就獃獃地坐在草地上怔着。

    月兒升上中天,秦砷忽然感覺在這更加白亮的世界裏,一個映着白光的仙女飛近。他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就是心裏感受到了,但他也不回頭求證,直到有人對他說了簡簡單單一句話。

    “師父……不在了。”秦砷一顆腦袋瓜空空的,直到終於聽懂這個訊息,猛地回過頭來,驚道:“你的師父?”

    卻看月光之下,一個嬌小卻不嬌弱的身影在一身縞素中站着,淚光閃閃,微微點了點頭。

    秦砷早在回頭以前,便感受出林琳的氣場。或許是受她治療太多次,又或是曾給她抱過整整一天一夜,那已是全身都能明白的感覺,根本不需經過思考。

    秦砷嘆道:“陪我罷。我現在也很孤單。”

    林琳應了,就在他身畔坐了下來,秦砷完全沒問林琳是如何找到此處,林琳也無意去說,二人就這樣獃獃傻傻的坐着,這二人的心思從沒有這麼空曠過。

    或許是有人闖了進來,秦砷終於慢慢開始思考道:“明明都是同一個人,爲甚麼我知道那小子是女的後這麼不自在?”回憶先前數次見到南淺,不只一次與他言語交鋒、拳腳相鬥,倒還從不覺得他哪裏象是個女孩。

    秦砷不知怎地,一直想着關於南淺的點點滴滴,一路往下思索,卻忽然想到了伍銷投。

    秦砷突然想起方纔伍銷投與他一場賭賽中,南淺幾乎沒有露面,那時還不覺得如何,只道二人不夠相熟,伍銷投不要南淺插手他的挑戰。而他現在突然明白,伍銷投原來早知道南淺是女兒身,是他男人自尊心作祟,才讓她躲在後面,更請了葛孚作專業打手。特地出來挑戰剝除自己武裝防禦,也全是爲了保障南淺安全。

    秦砷終於瞭然於心:“小頭這傢伙其實是喜歡南淺的,說不定南淺也對他有些情意,才跑出來不讓我殺他……但高均自然會殺,我走又有甚麼用?”心中又想:“嘿,原來小頭早知道了,故意問我甚麼他義父幾個兒子,原來是要試探我,有沒有那麼一點看出來南淺的祕密。”想到這裏,忽然冷笑了笑,這才搞懂自己的心思──他開始喫起南淺的醋!原來秦砷本性始終未變,看到女性便不自禁想要勾引,知道南淺是女子之身時,第一直覺也是這念頭,可惜那時他已殺了她,再無機會了。秦砷對南淺一直好奇感興趣,何況當她是個女孩兒?

    秦砷笑笑,伸了個懶腰不再多想,伸出左手,向一旁道:“你有沒有帶桂花糕?”

    林琳一怔,道:“續筋桂花膏?”秦砷道:“是啊。有個像你一樣粗魯的女孩子,又把我右腕折斷了。”林琳好氣又好笑,悲傷情緒稍減,道:“山上的東西我都帶下來了,幫你罷。”

    秦砷笑笑望她,道:“你每次見我,我都要你幫忙,不會嫌我麻煩罷?”

    林琳心中“鏗鏘”一聲輕響,心道:“就是這樣,我纔不覺得你是甚麼壞人。”然而忽然想起師父,淚水又溼了眼眶。

    她站起身來,坐到秦砷右首,秦砷擡右臂要給她敷藥,林琳卻不即動作,淡淡道:“我問你,師父是不是你害的?”

    秦砷吃了一驚,忙道:“我怎麼可能害他老人家?光是你這樣幫我,我感激你都來不及,怎麼會再害你師父?”

    林琳道:“可是你知道的,我師父並不信任你。”

    秦砷道:“這話可錯了,我不知道。我很相信你師父,纔會屢次用他授我武功。嘿,要我早知道他不信我,我還會被“無名”害到重傷嗎?我可料不到你會來。”

    林琳道:“我就不明白,我明明寄信要你千萬不可用那一招,你居然還是用了?”

    秦砷驚道:“冤枉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你要寫信勸我甚麼,我豈能不領你的好意?”說到這裏,忽然想起先前之事,苦笑道:“我想起來了,我一個朋友存心捉弄我,把你寄的信毀了。他只說與我性命攸關、是女子寄來的信,我怎麼知道那是甚麼東西?”

    林琳聽到這裏,臉色稍和,卻不說話,默默擡起秦砷的手替他敷藥。

    秦砷道:“就是老天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相害尊師。退一萬步說,我也絕沒有傷他的本事。”林琳不答。

    秦砷靜靜看着林琳敷藥,待她敷好、包紮完畢,問道:“尊師沒有留下甚麼話給你?他看上去如何?”

    林琳皺了皺眉道:“怎麼連腳上也傷了?”又取另一種藥,替秦砷小腿上傷口洗淨包了,默默坐回原本位置不吭一聲。

    秦砷感受到林琳放出的氣場有着些微的變化,令人十分壓抑沮喪,秦砷微覺害怕,道:“我該回去了。”

    林琳道:“不要走。”說着再忍不住,淚水滴滴從頰上落了下來。

    要是身旁女子不是林琳,秦砷必定伸手抱去,好好甜言蜜語關切一番,但不知怎地,自林琳不顧一切救他助他以後,他連一點輕薄之行都再不敢有,覺得講講玩笑話已是二人關係的極限,因此坐在原地,動也不敢一動,隔了許久,才極其溫柔地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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