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1107章 六道(2)
    洞內風聲寂寂,寒氣迫人而來。

    袁少風雙目閃動,不經意地打量起凌靖兒的外貌。她玉體修長,美目生輝,秀眉入鬢,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隨着袁少風目光移下,視線停滯在胸口一小段時間,端倪着玄色錦衣上的圖紋。

    袁少風深知此衣名爲鬼鳶服,雙臂繡着兩隻鳶爪環繞向上,胸口處繪着大鳶攫人圖,一旁還有小鬼環繞,各式刑具。因爲服飾刺繡精美,花紋講究,令人忘卻其可怖景象,反倒有一股正氣凜然之姿。

    凌靖兒瞧他看得出神,順着其目光看去,發覺他正盯着自己盈盈一握的纖腰。凌靖兒不禁玉臉轉寒,以爲他不懷好意,性好漁色,一雙目光冰冷地化爲利刃瞪着他。

    袁少風瞧她怒現於容,稍加思索,很快便明白箇中原因。

    袁少風搖頭苦笑道:“你年紀輕輕便當上掌旗使,委實不簡單,難怪他如此倚重你。”

    凌婧兒聞言大驚,這才恍然明白他方纔乍看輕薄,其實是在窺探束腰用的褚紅玉帶。六道門不同於其他武林門派,獨樹一格,一方面招攬門派弟子,修習功法弘揚武學,一方面沿襲朝廷官制,專門緝捕違反亂紀的武林人士。

    六道門的弟子仿官制,以階級官位相稱,錦衣上的環帶便是分辨之一,由底層至上層,分別以青色、紅色、黃色、藍色和紫色區分,正對着鐵衛使、掌旗使、總旗使和正副指揮使共五種階級。

    其中大項可分爲六門十殿,六門設置六名傳功長老,又稱門主,負責傳授武學。十殿則駐守各地,類似幫派分舵,舵主稱爲殿王,其中五殿王又喚閻王,乃十殿之首,同時也是六道門最高領導者,等同一般門派的掌門之職。

    凌靖兒玉容冰寒,冷峻道:“你方纔的稱讚,倘若換成別人說出來,那我倒虛心接受。可若由你口中說出來,便顯得刺耳了。我已經打探過了,你在我這年紀時,早已是閻王的左右護法之一的夜叉,其地位之高,旁人望塵莫及。”

    袁少風搖頭苦笑道:“唉,難怪人家常說位置坐得越高,越要謹言慎行,原來連一句不經意的稱讚,均會被當作挑惹之詞。”他話鋒一轉,正色道:“你來此所爲何事?”

    凌靖兒眼見轉回正題,欣然道:“你可聽過長生訣?”

    袁少風面色忽沉,神情肅穆道:“你是爲此而來?”

    凌靖兒目嬌軀一挺,目不斜視,點頭道:“正是。”

    袁少風問道:“你可知曉長生訣是何物?”

    凌靖兒美眸一凝,似是早有腹稿,行雲流水地說道:“長生訣乃五毒教祕訣,傳聞修練之後可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當年五毒教圖謀不軌,入侵中原,誅殺各大門派,身爲武林盟主的項盟主號召天下羣雄,將其討伐,逐出中原。項盟主爲免衆人爭奪長生訣,故分成十份,交由幾位武林高手保管。”

    袁少風擡起漆黑的眼眸,沉聲道:“你既提起長生訣,莫非五毒教有動靜了?”

    凌靖兒螓首輕晃,淡然自若,徐徐道:“三十年了,仍有不少人虎視眈眈這長生訣,那些當初負責保管的人已盡到職責,不該再活得戰戰兢兢,故朝廷下令,要將長生訣收入寶庫,派駐大批人力看守。”

    袁少風怔了怔,目光閃動,咋舌一聲道:“原來朝廷也盯上了這祕籍。”

    凌靖兒不動聲色,凝注着他道:“六道門向來依命行事,不妄議朝政,乃是一貫傳統。”

    袁少風雙手交疊,擱在胳膊上,輕笑道:“若我不答應,你要如何交差?”

    凌靖兒聞言大愕,他從未想過這問題,因爲她認爲一個被關了三十年的人,終於有機會重見天日,那肯定二話不說就會答允此事。但如今袁少風待在這裏仍神采飛揚,從容不迫,也是有可能拒絕這提議。

    凌靖兒大皺眉頭,掌心沁出一抹冷汗,有些不知所措。她正想開口,袁少風已截口道:“你放心好了,我會答應你。”

    凌靖兒籲出一口氣,如釋重負,旋即又露出狐疑之色,不解道:“你爲何答應?”

    袁少風揮了揮手,笑道:“我若不答應,沈天雲就會感到頭疼,身爲一個朋友,實在不想看到他爲我煩心。”

    凌靖兒嘆道:“直至此刻,我才知道他爲何這般信任你了。”嘆氣之餘,她想起了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卷紙,忽地道:“這是長生訣的的殘篇,沈大人要我交給你保管。”

    袁少風瞥了一眼,食指和拇指微屈,輕輕彈指,一股氣勁倏地撲來,凌靖兒尚未回神,只見紙張已被震飛,飄至半空中。頃刻間,紙張墜落石縫流水之間,緩緩浸沉。

    凌靖兒當場一怔,嚇得面色鐵青,失聲道:“你在做什麼!”她不顧一切,衝上前去,將那張紙從水下撈起來。可惜紙張浸水,上面墨跡已暈開,整張紙溼答答,皺成一團。凌靖兒柳眉倒豎,雙目狠狠一瞪,彷彿要噴出火似,大叱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袁少風輕笑道:“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凌靖兒驚覺他話中有話,暗藏弦外之音,不免疑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袁少風灑然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卷紙,凌靖兒定睛一瞧,那張紙長得和她手上這張很像,除了外觀呈紅色,簡直一模一樣,心中不禁大感怪異。

    袁少風俯過下身,右手一探,將那張紙輕放水中,微微一晃後再將其取起。霎時間,驚人的事情發生了,那張紙不僅墨跡仍在,而且保持原形,並未因泡水皺褶。

    袁少風露出微笑道:“真正的長生訣殘篇,是用顏色區分,既防水浸也不怕火燒,我手裏這份便是紅卷。”

    凌靖兒驚詫道:“這怎麼可能,這是沈大人親手交給我的。”

    袁少風悠然道:“若非他親手交給你,你又怎會信以爲真,小心謹慎。”他負手而立,凝視着她道:“誰會知道本該保管此物的他,竟將東西轉交給我,又有誰會知道,保管此物的我被關在黑牢裏三十年。你猜不到此事,那些覬覦的人也猜不到,這難道不好嗎?”

    凌靖兒抿起薄脣,不甘心道:“但沈大人應該要先跟我說。”

    袁少風輕嘆道:“他不先跟你說,其實是因爲他要試探你。”

    凌靖兒冷眼一瞥,既無奈又憤怒道:“說穿了,沈大人並不信任我。”

    袁少風搖頭道:“你錯了,他就是信任你,所以才肯讓你來找我。”

    凌靖兒不以爲忤道:“若這就是信任,那未免太寒酸了。”

    袁少風苦笑道:“信任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當一個人信任另一個人,聽起來好像很美好,但未嘗不是個沉重的枷鎖?信任有很多種,他信任你的爲人,所以才讓你帶着它來找我。”

    凌靖兒納悶道:“信任還有分別?”

    袁少風點頭道:“當然有。”他笑了笑,續道:“倘若你有一個武功平平的朋友,你很信任他的爲人,但如果你要讓他獨自去追捕一個可怕的人物,你會感到安心嗎?”

    凌靖兒咬了咬嘴脣道:“所以他不信任我的武功。”

    袁少風一雙眼睛,炯炯生光,望着她笑道:“沈天雲是何等人物,在他的眼裏,又有多少人的武功能讓他信任。”

    凌靖兒瞟了他一眼,輕嘆道:“可是沈大人相信你。”

    袁少風淡然道:“有時候被信任也未必是好事,畢竟人情債一多,麻煩就多。”他看了看凌靖兒,默然半晌,突地問道:“你是否有事瞞我?”

    凌靖兒香肩一顫,驚詫道:“爲什麼你會這樣認爲?”

    袁少風拔掉壺塞,輕啜一口酒後,靜靜地道:“你的眼神中有些迷惘,好像想說什麼,卻又因爲某些原因說不出來,對吧?”

    凌靖兒聞言一懍,面露難色,似是躊躇不定,過了半晌,方自無奈開口道:“唉,你果然跟他說的一樣,任何事都別想瞞過你。”她垂首歛眉,頹然道:“沈大人特地交代我,要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聽從你的命令,絕不可有半點忤逆之心。”

    袁少風踱着步子,緩緩靠近,微笑道:“原來如此,要無條件聽從一個陌生人的話,這的確很難以啓齒,更何況我還是個被關起來的犯人。”

    凌靖兒吁了口氣,旋又容色回緩,低聲道:“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該是時候動身了。”

    袁少風納悶道:“去哪?”

    凌靖兒淡然道:“偃江城的唐家。”

    袁少風驚道:“莫非目標是唐老前輩?”

    凌靖兒毫不猶豫,點頭道:“不錯,他手上握有另一份長生訣殘篇。”

    袁少風面色一沉道:“你可知唐家是什麼地方?”

    凌靖兒神色不變,纖纖玉手下探腰間,按住捆起來的軟鞭,肅容道:“唐門世家,在武林中享譽百年,用毒聞名天下,連五毒教都喫過不少虧。但是,我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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