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苑把圍裙摘了,掛在掛鉤上,出去開門。
門外帶進來一股涼意,戚穗歲嘴裏嚷着冷死了。扶牆把鞋換了。
江苑這才注意到她身後還跟了一個。
對於他的出現,她倒也不意外:“你也是來蹭飯的?”
戚穗歲擡了下眉,眼神流露出好奇:“江苑姐,你真認識他啊?”
江苑點了點頭,打開鞋櫃,拿了雙男士拖鞋給他。
“他是我在北城的朋友。”
多此一舉的前綴,和朋友兩個字,讓賀輕舟換鞋子的動作稍微停頓。
江苑平時自己喫飯,東西做的也簡單,一個清炒藕片,一個溜肉段。
三個人,兩盤菜,好像有些過於寒酸了些。
江苑站起身,說她再去炒幾個菜。
賀輕舟說不用這麼麻煩。
總算有理由把那個食盒擺上桌了。好幾層,一一打開。再將裏面的盤子端出來。
最下面是江苑最愛喝的豬肚雞湯,他熬煮了挺長時間的。
食盒的保溫效果好,這會還帶着騰騰熱氣。
原本還在減肥的戚穗歲被這股香味勾的胃口大開,也沒個客氣,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東坡肉,肥而不膩,口感軟糯。
她激動的豎起大拇指,問他:“這是哪個飯館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賀輕舟只輕挑了下眉,沒答話。
給江苑盛了碗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江苑沒動。
他將碗放在她手邊:“我好久沒下廚了,也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
這話細聽着,似乎有兩層意思。
不止這些飯菜。
江苑輕聲嘆息:“你胳膊上的傷還沒好,需要靜養,醫生沒跟你說嗎?”
他低着頭:“你本來就沒跟我說。”
聽着竟然有幾分委屈。
江苑沉默幾秒:“我不是你的主治醫生。”
意思就是,她也沒有義務這麼事無鉅細的囑咐完。
賀輕舟端着那杯江苑給他倒的水,餘光和坐在他旁邊的戚穗歲手邊的水杯對比了一下。
他的要比她少。
......
整頓飯他都喫的很少,江苑以爲他是因爲自己剛纔的話而生氣。
甚至於還在心裏自我反省了一下,她是不是語氣太重了點。
壓根就沒有想過這個一米八七的大男人,僅僅是因爲自己水杯裏的水比其他人要少那麼一丁點,而生起了悶氣。
戚穗歲對他的廚藝讚不絕口:“我還沒看過哪部偶像劇裏的男主像你這麼會做飯的,要是以你爲原型拍一部劇,肯定大火。”
賀輕舟全靠那點禮貌支撐着,面上並沒有顯出不耐煩的神色,僅僅只是沒有搭理她。
江苑一直都知道,賀輕舟是一個非常執着的人。
並且他的這種執着,也只在面對她的時候。
他不是英雄,英雄具備的高尚品質,他一樣也沒有。
但他卻是江苑的英雄,只是她一個人的英雄。
如果沒有賀輕舟,可能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江苑這個人了。
她可能成了沉入海底的沙,也或許,早就變成了一捧黃土。
後背沒有長翅膀的賀輕舟,卻用着自己的雙手,將她從泥濘中拉了出來。
拍乾淨她身上的狼狽,笑容燦爛:“我來救你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陽,一直都是。
江苑沒辦法說自己完全把他放下了,但她深知,他們之間很難有可能。
從一開始,就走在不同道路上的兩個人,短暫的相遇之後,便離的越來越遠。
“賀輕舟。”
在戚穗歲離開後,江苑叫住了主動收拾碗筷的賀輕舟,“我們談談,好嗎?”
動作有片段的停頓,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他說:“我知道你要談什麼。”
“我不求你這麼快原諒我,我只是希望,你彆着急推開我。”
江苑搖了搖頭:“賀輕舟,你沒有錯。只是我們不可能,你有愛你的家人,你是屬於那個地方的。我們的人生不同,追尋的道路也不同,我不可能爲了你留下來,你也......”
他急忙打斷她:“我可以的,不管你要去哪,我都可以陪着你!”
她笑了笑:“賀輕舟,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我不是被人厭棄的垃圾,我也可以被別人堅定的選擇。”
或許聽上去很簡單,但對江苑來說,已經算是難得。
是她灰暗的人生中,難得的一抹光亮。
人人都渴望光,更何談是身處黑暗中的人。
被很多人愛着的賀輕舟,把他獨一無二的愛給了江苑。
並且給她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段時間,因爲有了他整夜整夜的陪伴,她終於可以不用依賴安眠藥睡個好覺。
別人眼中的二世祖,混不吝。
在江苑眼中,卻是她的救世主。
她說:“賀輕舟,該道歉的是我。辜負了你那麼多年的喜歡。”
喉嚨一陣陣的發緊,賀輕舟笑了一下,只是那點笑意太淡,落進眼中的,皆成苦意。
“如果我沒有失憶,你是不是,也不會回心轉意?”
“賀輕舟啊。”她聲音溫柔,溫柔到讓他難過,“對不起。”
她總這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總和他道歉。
拒絕他的時候和他道歉,讓他難過了,也和他道歉。
賀輕舟沒說話,似沒聽到一般。動作機械的洗着碗。
那幾個碗來來回回洗了好幾遍,乾淨到拿顯微鏡估計都看不出什麼來了。
他還在洗。
江苑沉默幾秒,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兩個人的屋子,比平時她單獨在家時還要安靜。
小乖不知道是什麼睡醒的,沿着屋子轉了一圈後,進了廚房,在他腳邊蹭了蹭,然後施展了下身子。
賀輕舟低垂眼睫,看到它了。
他擦乾了手,蹲下身去抱它:“它叫什麼名字?”
江苑說:“小乖。”
賀輕舟點了點頭:“是挺乖的。”
然後兩人之間,便又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抱着貓待了十幾分鍾,賀輕舟中途出去接了個電話。
等他進來的時候,江苑已經給他泡好了茶。
他沒過去,靠牆站着,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看她。
江苑有時候覺得,人失憶前和失憶後,區別真的這麼大嗎。
失憶後的賀輕舟,看人的眼神總帶一點漫不經心,彷彿誰都不放在眼裏。
可是恢復記憶後的賀輕舟,又和從前無甚區別。
彷彿仍舊那個乾乾淨淨,眼裏有光的男孩子。
江苑想,要是他一直都沒恢復記憶,該多好。
賀輕舟走過來,把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拿起,穿上:“公司那邊有點事,我可能要回去一段時間。”
江苑點頭:“一路順風。”
賀輕舟動作緩慢的將外套穿好:“有什麼想要的嗎,或者有什麼東西還在江家,我去幫你拿來。”
江苑搖頭:“北城與江北離得遠,不用這麼麻煩的。”
“不麻煩。”他的聲音輕,“多遠都不麻煩。”
江苑嘆了口氣:“賀輕舟......”
似乎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拒絕人的話來,賀輕舟換好鞋子後就匆忙離開了。
於是她剩下的話,全部哽在喉嚨裏。
大廳門關上了,只剩下空氣中遺留着那點淡淡的烏木香,在證明着剛纔的確有人在這裏待過。
江苑無聲嘆息:“何必呢。”
何必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和愛呢。
他們,總會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