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地區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同樣的,也不斷有新生兒誕生。
在這個地方,他們象徵着生的希望。
可能一牆之隔,左邊的手術室裏在救治奄奄一息的病人,右邊的產室剛接生了一名新生兒。
最後手術失敗,這邊的悲痛,和那邊的喜悅交織。
江苑摘了口罩和帽子,蹲在外面哭了很久。
“她今天早上還和我說了謝謝,但是我卻沒能救活她。她家人全都死了,死在了空投的炸彈之中。她的屍體孤零零的放在那,蓋着白布,來的時候時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連離開,也是孤零零的。”
護士安慰她:“江醫生,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了你最大的努力了。”
剛開始會因爲救不活病人而哭上一宿,時間長了,彷彿就麻木了。
也不能說麻木,而是這種地方,死亡太平常。
甚至有的時候,江苑在做手術,前方不遠處就有飛機空投炸彈。
在那樣的環境下,她仍舊得保持全部身心的注意力,手不能抖。
偶爾張醫生還會笑着調侃她,說有了這些經驗,以後就不用怕醫鬧了。
江苑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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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周嘉茗結婚的消息,是在之後的半個月。
西非正好感染埃博拉,江苑頂着高溫,每天都穿着防護服出現在高風險疫區。
每次出發前,張醫生都會拉着他們禱告。
江苑隨身帶着賀輕舟的護身符。
每一次出發,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她幸運的活了下來。
夏野說:“好事做多了是可以擋災的,你放心好了,你救了這麼多人,上天不會讓你出事。”
做好事能擋災嗎?
聽到他的話,江苑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希望,她所做的這些好事,醫治的這些人,能替賀輕舟擋過生命中的每一場災禍。
江苑去的多是一些熱帶國家,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雪了。
最近看到的一次,是在她決定回國的前兩個月。
雪下的不大,地上鋪着薄薄的一層。
轉眼便化了個乾淨。
她坐在椅子上往外看,突然覺得,一晃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周嘉茗估計二胎都生了吧。
她以前就總說要生兩個,一男一女。
戚穗歲應該也從當初那個不讓她媽媽省心的高中生,變得聽話些了。
她看着自己手裏的平安符,笑了笑。
“你呢,有平平安安嗎。”
她確實沒打算去找賀輕舟。
既然已經在他生命中不負責的缺席那麼多年,就不該再去打擾他本就平靜的生活。
回國後,她一開始的打算不在北城,後來在教授的勸說之下才逐漸動搖。
闊別多年,再次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她去了小時候的公園,那裏早被拆除,平地起高樓,成了熱鬧的商場。
就連從前的學校,也被翻修。
屬於她的回憶,也逐漸被這個城市一點點抹去。
唯一沒變的,好像只有賀輕舟的家。
那棵枝繁葉茂的銀杏樹還長在院中,牆院的高度足以可以看見裏面的鞦韆。
藤曼上的牽牛花開了,藍紫色的。
旁邊的葡萄架,每到夏天都會招惹飛蟲。
但因爲江苑喜歡喫葡萄,所以他一直留着。
想不到這麼多年了,還沒有拆除。
蟬鳴聲熱切,歲月靜好到彷彿一切都沒變。
年幼的他們在院中嬉鬧,似乎發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