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定下來了。

    蘇東坡《仇池筆記》中有一句:“唐人名酒多以春。”

    因爲古人把春天釀造的酒,稱之爲“春酒”,在唐朝,春,跟杜康一樣,是酒的別稱。

    什麼梨花春,金陵春,石凍春,劍南燒春,都有“春”字。

    如此,作爲古往今來第一罈燒酒,這“大唐春”,倒也實至名歸。

    然後,就是喝酒了。

    還是那個地方,還是那些下酒菜,這酒,卻醉人了許多。

    再加上心裏還是有事,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風輕雲淡,是以一碗一碗,沒多久,永嘉就醉了。

    此時的少女,也終於有了點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樣,又哭又鬧,磨人得很。

    無奈,陳遠也只好彎腰一個公主抱,將她抱了起來。

    見她怔住,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一雙眸子看着他一眨不眨,不由笑道:“怎麼,不能抱?”

    永嘉頓時又覺得有點暈,當即別過臉去。

    也不知是因爲醉了,還是因爲什麼別的原因,她的臉有點紅,心跳,也不期然間快了許多。

    好一陣過去,她才重新看過來,笑眯眯問道:“陳遠,如果我說,你的燒酒之法可以讓我不嫁給我不喜歡的人,你會願意把法子讓給我嗎?”

    “真的可以嗎?”

    “我說如果。”

    “哦,那你拿走便是,反正怎麼弄的,你都看到了,其中的道理,你也知道。”

    燒酒之法,應該是很有價值的。

    但陳遠並不認爲,就憑這個,可以幫助永嘉擺脫束縛。

    因爲擺明這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而這樣的人家,所謂的自由戀愛,便是放在現代社會,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只是,但凡有那麼一絲可能,他都願意去幫她。

    所以回答起來,絲毫沒有猶豫。

    也因此,永嘉又愣了:“你確定?你知道這個燒酒之法,可以賺到多少錢嗎?”

    陳遠就笑:“可以賺到多少錢?”

    “很多很多,多得你無法想象!”永嘉很認真,一副你嚴肅點,我沒跟你開玩笑的樣子。

    陳遠聳聳肩:“那又如何?”

    永嘉還想再說,只是還沒開口,陳遠便凝眉道:“那麼多話,說實話,你到底醉了沒有?

    醉了就老實點,閉上眼睛,別說話,要不然,就乖乖下來,自己走!”

    “……”

    ……

    時間過得很快。

    當陳遠再度醒來,金烏已經墜在天邊,斜暉灑落之下,山林裏一片金黃。

    剛出來,姜籬便上前扶住,緊跟着,鄭愔端上一碗溫熱的醒酒湯。

    一聞,還挺不錯,有桂花的香味,清甜怡人,提神醒腦。

    仔細一看,又有蓮子漂浮,看着很有食慾的樣子。

    喝上一口,淡淡的甜味,混合着橘子皮的味道,說實話,像飲料多過像醒酒湯。

    遂笑着問道:“你們熬的?”

    “嗯,橘子皮,肉蔻,蓮子,桂花,加一點點糖,用清水熬,郎君感覺好些了嗎?”

    都是很容易得到的材料,做法,也簡單,古代,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會。

    可放到現代,喝的是越來越多,度數是越來越高,這最基本的東西,反而是沒什麼人懂了。

    陳遠一口氣喝完,笑着點頭:“舒服多了,是了,永嘉呢,醒了沒有?”

    二女相視一眼,鄭愔說道:“已經走了。”

    “走了?”陳遠愕然:“什麼時候的事,爲什麼不叫醒我?”

    “走了有一陣了,此時,怕是已到長安,不叫醒,是因爲,娘子不讓。”鄭愔說道。

    接着姜籬又小聲說道:“娘子走之前說,吊椅,就先存放在這,她的,誰都不許動……”

    陳遠啞然失笑,撫摸着少女烏黑亮澤的秀髮:“不讓動就不讓動唄,反正也不是什麼稀罕物,等空了,咱們自己找材料再做。”

    就這麼說着,又出門溜達了一圈,看了看這一天的勞動成果,晚飯,也很快搬上桌。

    而此時的永嘉,的的確確,已到長安。

    先回公主府,沐浴,順便換了身素色衣裳,之後不久,便自長樂門,入太極宮。

    太極宮,長樂親自動手,熬着一盅蓮子羹,準備前往立政殿。

    一照面,不由嚇一跳。

    顏色太素了,頭髮,也只是簡單攏起,一枚荊釵橫貫披在腦後,以至於看上去,無端端清減消瘦了許多,讓人心疼。

    定了定神,長樂趕緊上前攙住:“姑姑這是怎麼了,爲何今日穿着如此之素?”

    永嘉眼眶一紅,微微垂下頭:“今日午睡,夢見太上皇身體抱恙,臥病在牀……”

    太上皇,便是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中被逼退位的李淵。

    也是李二和隱太子建成的老子。

    最初的幾年,李淵是賴在太極宮的,當時李二雖然繼位,卻也無奈,只能在東宮生活辦公。

    至貞觀三年,即大前年,四月,才騰出地兒來,搬去了大安宮。

    離得也挺近的,就在宮城西邊。

    聞聽此言,長樂頭皮發麻,壓低了聲音說道:“姑姑這是不想嫁,欲要戴冠修行?”

    戴冠修行,便是當道士。

    也只有女道士,纔會戴冠,此外女性都是不戴冠的。

    故,女道士,又稱女冠。

    永嘉卻似乎被惹惱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如何是不想嫁呢,分明是太上皇身體抱恙,姑姑身爲女兒,要爲他祈福!”

    說得跟真的一樣,反而是那燒酒之法,隻字未提。

    準確的說,是從未想過要拿出來交換什麼,儘管,其實是有交換能力的。

    長樂滿頭黑線。

    分明就是不想嫁嘛,還說什麼祈福!

    要祈福,你早幹嘛去了,非要等到這個節骨眼上?

    再說了,僅憑一個夢就認定太上皇身體抱恙,真的合適嗎?

    心中腹誹,不過也沒拆穿,只輕嘆一聲道:“一定要這樣嗎?”

    永嘉不語,也不知想起了什麼,某一刻,忽然又笑起來。

    自然不是一定要這樣的。

    甚至於,一開始,她都沒想過要反抗,畢竟身在皇家,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她也不想因此而做一些太過叛逆出格的舉動,無故牽連他人。

    但現在,她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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