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週一早上，何宣藝被堵在路上，牛小博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何宣藝憤怒難耐，在牛小博第五次打來電話後，終於忍不住破口大聲道：“都說了在路上、在路上，還要打幾次？我被搞得失神出車禍你才高興嗎？”
電話那頭的小攝像顫顫巍巍，大氣也不敢出：“那什麼……何導，真的不是我想催你啊……但是殷總他一直問我，我說了你在路上呢，但他還是讓我給你打電話，我沒辦法……真的……”
“他讓你打你就打，他讓你跳樓你也跳樓嗎！你就這點本事了？你跟着我這半年就學會給別人當碎催1了？”
“哎呀，何導我真的……我真的難啊……”
牛小博冤枉的都想雙手抱頭了，何宣藝不依不饒地說：“難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世界這麼忙誰比你過得容易了！掛了，再打電話我就開車跳橋！你永遠見不到我！”
何宣藝氣到根本不是掛了電話，而是直接摔了手機，手機彈到副駕駛座位上，又掉進座位縫隙裏，何宣藝那一刻真想把牛小博的頭也塞進車座底下。
週一的早高峯，薊城就像一座被淹沒的城，無數街道上的無數車流，無數車流裏的無數人，每個人都是淹城的水滴，帶着憤怒、不滿、焦慮，駛在固定的、彷彿死水般的車流中。
何宣藝就職的地方叫“薊城文化傳媒公司”，聽名字就知道是傳媒類。他今天本不需要來公司上班，他所在的紀錄片四組，剛拍完一套三集的專題片，片子拿去給播出單位審了，他們可以藉機休息幾天。可紀錄片中心的總監殷志勝突然打電話跟何宣藝說，他們組要來一位新同事，職位還是“副導演”。
何宣藝當時心裏就炸了。他所在的紀錄片四組去年年底剛剛成立，算上他總共只有四個人，一個小破組有個總導演就得了，還來什麼副導演，更何況殷志勝從沒跟何宣藝打過商量。何宣藝礙於當時自己的奶奶生病進醫院，沒在電話裏跟殷志勝吵，殷志勝發給他一份新人簡歷，讓他週一上午來公司領人。
何宣藝前段時間拍片子沒少生氣，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氣沖沖地就來公司了，誰想路上遇到大堵車，還沒到公司先扔出“跳橋”警告。
等他好不容易開車到了公司，快速刷卡上四樓。四樓是整個紀錄片中心，其它三個組都是開放工位辦公，只有總監殷志勝、行政組和紀錄片四組有單獨的辦公室。因爲四組成立時間短，再加上何宣藝與其他人的一些過節，就單給他們在樓道旁邊開了一個小破辦公室。
何宣藝到了他們組的辦公室門外，牛小博正來來回回在樓道里走，看見小boss從電梯裏出來，當場就差跪到地上了，趕緊跑過去說：“媽呀何導！你終於來了！”
何宣藝走進辦公室，把車鑰匙往桌子上一扔道：“叫什麼？我要有你這種不成器的兒子，必須得塞回孃胎裏重造！”
何宣藝坐到位子上，第一件就是開電腦。公司的電腦運行速度極慢，這讓他養成了一進門就開電腦的習慣，以便節約辦公時間。他剛入職的時候想不明白，爲什麼一個拍片子、剪片子、需要快速運行電腦的影視公司，機子的運行速度能這麼慢？
後來他從一個小編導，升級成現在一個組的總導演，雖然還是沒想明白這件事，但是看開了。因爲某年他去拍一個動畫製作的選題，發現動畫公司好幾千兆的素材，動畫師的電腦依然渲染不動、帶不起來。何宣藝認命地想，可能所有公司的電腦都帶不起來，不管用電腦的人是幹什麼業務的。
“何導你還不去找殷總啊，你比約定時間都晚了20分鐘了。”
牛小博好心提醒，何宣藝隨手開了瓶礦泉水，白了牛小博一眼沒說話。他遲到並非有意，但第一次挫挫新人的銳氣倒也無妨。反正殷志勝和新來的都等了20分鐘，再多等一兩分鐘也不礙事，但他不能着急忙慌地去見人，起碼也得喝點水、順順氣，顯出點架子和身段。
何宣藝喝到一半的水都嗆出來，他把礦泉水瓶敲在桌上，站起身叫道：“牛小博！你當真希望我出車禍啊？不說話能給你憋死嗎！”
牛小博嚇得往後退幾步：“別別別，何導別生氣……我真的是好心提醒你，快點去找殷總吧……”
何宣藝氣呼呼離開牛小博，跑到衛生間洗了把臉，衣服上都是水漬。他長嘆一口氣，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剛好比約定遲到了30分鐘。唉，就這樣去見新人吧，30分鐘遲到得還比較完整，顯得自己是有備而來，不是隨隨便便遲到的，何宣藝想，好像遲到30分鐘和遲到20分鐘有本質區別似的。
他擦乾淨臉，往殷志勝的辦公室走。從四組的辦公室走到和殷志勝的屋子，需要橫貫整個四樓，經過其它三個紀錄片組，所以何宣藝沒事很少往他辦公室跑。不過這會兒剛好是早上，他們拍紀錄片的，本身也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時間，其它組的人都沒怎麼來，何宣藝經過其它組工位時，眼睛也不會四處瞎看，直直走到殷志勝的辦公室門前，敲敲門進去。
“哎喲，何大導演，你可終於來了……”
殷志勝跟何宣藝關係熟，玩笑的語氣中帶點諷刺，諷刺裏又有些玩笑意味。何宣藝不高興了，他今天第一次見新人，殷志勝這樣很敗壞他的氣勢。
“來來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四組的總導演，何宣藝，這位是新來的栩桐，應栩桐，以後就是你們組的副導演了。”
何宣藝看向這個“新人”。他提前看過應栩桐的簡歷，這傢伙年紀與自己相同，著名傳媒院校科班編導專業出身，拍的片子質量也很高。
應栩桐穿着襯衫，樣子不顯老也不顯年輕，是這個年紀該有的莊重和精神，他笑着對何宣藝說：“你好。”
何宣藝拿出職業微笑，客氣中有一絲不屑和假清高。殷志勝肯定跟這個“新人”介紹過自己，但何宣藝還是要假模假式地說一句：“你好，我是何宣藝。”
“殷總剛纔一直在誇你，能剛來公司就跟着你學習業務，真的很榮幸。”
榮幸？何宣藝的職業微笑已經變成職業假笑，上下打量着應栩桐，心想榮幸是幾個意思？我跟你差不多年紀，也不用把我供成老藝術家那般來捧殺我吧？
“哪裏，你是專業出身，才應該多教教我們。”
何宣藝嘴上應付着，眼神已經愛答不理，轉眼看向殷志勝。
“啊，對，挺好，大家都互相學習，哈哈。”殷志勝最擅長打圓場，強笑着繼續撐場面，“宣藝啊，你待會帶栩桐參觀一下公司，熟悉熟悉你們組的人，還有目前的工作之類的。”
何宣藝心想，這些不應該是在我遲到的半小時內，你們互相聊完的嗎，爲什麼還要我操心，嘴上答：“哦。”
應栩桐依舊微笑地看着何宣藝，那笑容給人感覺不太舒服，何宣藝覺得那是一種看着很真誠、但其實比職業假笑更假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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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1開新文啦，開心！這個文本來是打算春天開始更新，但是寫的過程中總是卡文，我又是一個沒有很多存稿不放心開文的人，所以一直拖到現在纔開始更新，希望大家喜歡新故事。求個留言和收藏吧！
2週六、週日12：10更新，週一到週五22：33更新。日更。
31北方方言，指跑腿、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