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拍一部浪漫送給你 >第 3 章 未婚人士1
    牛小博拉長了下巴:“哎哎哎……”

    “怎麼了。”

    應栩桐和顏悅色地問,牛小博反而說不出“何導他有病他不能跟人靠近這個位置是他留給空氣的”這樣的話來。牛小博試探地去看何宣藝的臉色,那人也沒說話,只是眼睛裏有種似有似無的煩躁。

    應栩桐發現何宣藝那種隱祕的、乖張的氣息,只是依舊保持平靜問:“何導,那你講講咱們組的人吧。”

    誰跟你是——咱、們、組?

    殷志勝跟何宣藝說過話,肯定也跟應栩桐說過,既然這個人一開始就是爲二組招來的,雙方都知道對方不會在四組長待下去,還故意這麼快就叫上“咱們組”,何宣藝立刻給應栩桐貼上“假惺惺”的標籤。

    好!何宣藝暫且放下對於工位的糾結,上來就說:“——我、們、組!”

    他故意放慢前三個字,停了一下才說:“——包括我在內,一共四個人。”

    在場的三個都是北方人,何宣藝是薊城本地人,牛小博的老家是和薊城緊挨的外省,巧的是,應栩桐和牛小博是老鄉,何宣藝看他簡歷時就發現了。

    在北方語系裏,“咱們”和“我們”這兩個詞,有着微妙的差別。舉個例子來說,在當下這個環境裏,應栩桐說“咱們組”,包括他自己、何宣藝,還有牛小博,而何宣藝說“我們組”,只包括他自己和牛小博。這是三個人和兩個人的問題,到目前爲止,這相見的半個小時內,應栩桐還不是何宣藝的“自己人”。

    “我們組四個人呢,我是總導演,後期老師叫韓真琴,比咱們年紀都大很多,是全組唯一的一位女性,你叫韓老師就行。攝像叫佟振斌,同齡人,你可以叫他振斌。牛小博也是攝像,他來公司的時間最短,去年剛畢業,專業就是學攝影的,業務能力嘛……”

    何宣藝瞥了他一眼,牛小博下巴又拉下來,堆笑着接話道:“專業能力正在努力提高中!嘿嘿!”

    何宣藝沒搭理他,應栩桐說:“另外那兩位什麼時候來,我可以見見他們嗎?”

    何宣藝道:“韓老師一般有工作要剪片子的時候纔來,平時沒任務就不來了。她家裏孩子今年高考,對家裏的事比較上心。振斌也是有拍攝任務纔來,我們做這行的你也知道,拍攝的時候可以24個小時不睡覺,所以平時也沒有坐班要求。”

    “嗯,明白。”

    何宣藝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繼續說:“我們組人少,去年年底剛成立,暫時只接專題片、短片子,或者集數少的紀錄片。現在手頭上的項目是薊城電視臺試播出的短紀錄片,剛做完三期樣片,這幾天拿到電視臺去審了,我估計應該是明後天給意見。”

    現在“製播分離”是傳媒行業的大趨勢,就是指電視臺出項目策劃、出平臺,由專業的媒體公司和團隊進行拍攝和錄製,電視臺不用再養一堆製作人員,極大地減少了開支。同時,電視媒體運作轉移到以市場爲中心,促進了資本和市場的興旺。應栩桐以前就是在薊城電視臺工作的,一來圖個薊城戶口,二來攢人脈、等機會。現在戶口拿到了,人脈也攢夠了,於是跳槽來影視公司掙錢。

    “嗯,我明白了。”應栩桐說,“這個試播的項目我能簡單瞭解一下嗎?除了這個之外——這個已經拍完了——咱們之後還有什麼?”

    爲什麼老說咱們、咱們、咱們?何宣藝有點不耐煩,看來應栩桐沒明白何宣藝的暗示,或者假裝不明白,但他也懶得糾正了,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有點着急。

    “後面是給一個基金會拍支教宣傳片,拍攝內容我在協調了,下週出發去Y省。”

    何宣藝拿着手機站起身,明顯要走的樣子:“那個,牛小博,你把電視臺那個項目的情況跟他講講吧,再帶他到公司轉轉,熟悉一下環境。”

    他囑咐完牛小博,又對應栩桐說:“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事得先走,有什麼問題你就問牛小博。你——”

    何宣藝轉頭對牛小博說:“你把應……”

    他想說“你把應栩桐拉進咱們組的微信羣裏”,這句話有兩個點讓他停頓了。一是,何宣藝還是說了“咱們”,等於把應栩桐這個人劃入自己人的範圍;二是,他每次叫到“應”字,都糾結後面到底要說什麼。

    這一回,這位“副導演”沒有再接話“栩桐”兩個字,而是微笑地看着何宣藝,彷彿等着聽對方要叫出的稱呼似的。好在牛小博立刻接話道:“應導!——明白,我把應導拉進……組裏的微信羣是吧!”

    “嗯。”

    牛小博機智地避開了何宣藝的敏感點,沒說“我們”,也沒說“咱們”,就說“組裏”。他跟了何宣藝半年多,小boss的話中有話還是能聽出來的。

    “我懂!你有事先忙吧何導,拜拜!”

    牛小博張大嘴巴,笑着跟何宣藝揮手,這傢伙的喜怒表情總是特別誇張。他旁邊的應栩桐也說:“拜拜——何導。”

    他說這兩個字很自然,完全不像何宣藝那麼彆扭,彷彿一來就認可何宣藝的水平似的。

    這個人未來可是要去“統領”二組那羣牛鬼蛇神的啊。何宣藝想到這,也覺得自己的心思太多、太矯情,拉開辦公室的門,又對牛小博補充了一句:“中午請應栩桐喫頓飯吧,算我賬上。”

    他到底沒叫出“栩桐”或者“應導”,應栩桐看着何宣藝的背影,心裏記下一筆,面上還帶着泰然自若的微笑,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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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宣藝開車去了醫院,今天上午要接他奶奶出院。他奶奶已經八十歲了,年事已高,何宣藝爺爺去世後,就她一人,高血壓嚴重,住院觀察了幾天。在去醫院之前,何宣藝先回家接了一趟他媽媽。

    何宣藝的母親叫王圓晴,因爲身體不好,很早就在單位辦了內退,在家休息。何宣藝雖然是薊城本地人,但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而且他媽媽是從郊區縣城嫁到薊城市區的,骨子裏還是有節儉度日的習慣。何宣藝本想讓她打車自己去醫院,王圓晴不願意,說打車花錢,非得讓兒子過來接。

    何宣藝交完了節目樣片後工作不忙,就回家接上王圓晴。他媽媽一坐上車,憂愁着一張臉,面色蒼白。

    “怎麼了,你也不舒服啊?”

    何宣藝關心地問,王圓晴氣若游絲道:“唉,沒事。”

    王圓晴說話有個習慣,就是愛嘆氣。不管大事小事,她都覺得是人生過不去的大檻,古人云“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可王圓晴一輩子什麼大事都沒幹成,就是一個平凡的家庭婦女,但總感到心志苦、筋骨勞、體膚餓、身體乏。

    何宣藝瞭解他媽媽的個性,沒多說什麼,提醒她系安全帶,王圓晴忽然問:“你說你們組,今天新來了個同事?”

    “嗯,對。殷志勝本來讓我帶他喫個入職飯,我這不是要去醫院嗎,就讓牛小博帶他吃了。”

    “哦。”王圓晴遲緩地點點頭,又問,“這新同事,是男的是女的啊?”

    何宣藝正要開車,聽到他媽媽這個問題,立刻明瞭。

    何宣藝是同志,跟家裏出櫃的時候,和家人大鬧了一場,不過這已經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他性子向來執拗、固執、偏激,屬於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沒人勸得住、扳得回,慢慢的,家裏人也只有“接受”這一條路了。

    可是像每一個單身大齡男女青年一樣,催找對象也是何宣藝逃不過的命運,甭管他是不是同志,是不是總導演,他總不能拍一輩子片子吧。隨着他年齡越來越大,自己成立新組單幹以後,工作越來越忙,王圓晴對他的催促也越來越緊,近乎發展到三句話不離找對象。

    比如何宣藝去外拍了,或者他出差了,或者他要跟新的播出單位對接人見面,回家後他媽媽第一句就問“今天拍攝順利嗎”,第二句再問“對方人怎麼樣啊、好不好相處”,第三句絕對就是“那他會不會也是你們那種……”。何宣藝特別煩他媽媽這一套,彷彿他每天的工作,或者任何一次出門見人的機會,都是衝着找對象、穩定生活去的。說得更誇張點,何宣藝非常厭惡把自己當成各處尋找配偶的物種,彷彿他活着就爲這一件事。

    何宣藝無奈地握着方向盤,根本不想開車,成心懟他媽媽道:“他是男的,還結婚了。”

    何宣藝知道應栩桐是未婚,簡歷上寫的,至於有沒有女朋友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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