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拍一部浪漫送給你 >第 62 章 路遇2
    “哈,你怎麼又這樣,我還沒說你就制止我。”應栩桐帶點耍賴的樣子,隨後正了語氣說,“剛纔我聽到你提歐陽訓,殷總跟我說過,他在紀錄片二組當了很長時間的總導演,我想問問你,你以前在二組,工作的怎麼樣?”

    何宣藝一聽,握着方向盤的手忽然抓緊了。前方的車緩緩動了一下,何宣藝還沒來得及起步,信號燈又變成紅色,何宣藝回想起在二組的日子。他從畢業來到薊城文化傳媒公司,一直在紀錄片二組工作,他把最青澀、最努力、最隱忍、最上進的年華都獻給了紀錄片二組,而二組回饋給他的,是非常殘忍的結局。事實上,何宣藝日後每每回想起在二組工作過的日子,總覺得每個人的相遇、每個拍成的片子、每個人說的每句話,都像一個個閃爍的紅燈,向他暗示危險、危險、危險。只是何宣藝當時年輕氣盛,完全不在意這些信號,總以爲自己有能力把紅燈變成綠,最後事實證明,他並沒有這個能力,不僅沒有,他父親還因爲闖紅燈遭遇車禍,這對何宣藝來說像一條血泊之路,直到最後引他走入無法挽回的深淵。

    去年年底紀錄片四組成立後,同組的人一直避免在何宣藝面前提到二組的人和事,應栩桐並不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他的提問純粹出於好奇,但他此時的問話刺中何宣藝的心,加上方纔牛小博的事情,無數情緒涌上心房。何宣藝想,爲什麼自己努力掙扎,力求離開二組,可是新組接不到大片子,接個小破活還要被領導臨時叫回來;新組裏的人失戀痛哭,他一個紀錄片導演卻像在奶孩子;好不容易來了個還算得力的副導演,也要頭也不回地離開。

    何宣藝想得出神,前車緩慢移動,他跟着往前卻忘了踩剎車,後來聽見應栩桐叫了聲“何導”,何宣藝反應過來踩了剎車,緊接着就感到車尾被蹭了一下。

    “你沒事吧?”

    應栩桐一把抓住何宣藝的胳膊,對方來不及回答就聽車後一聲大罵:“臥槽!”

    後視鏡裏,後車車主已經下車。那人身高馬大,穿着黑色羽絨服更顯強健,何宣藝眉頭皺得更緊,心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對應栩桐說“沒事”,兩人解開安全帶一起下了車。

    “你他媽會不會開車啊!沒他媽長眼睛啊?”

    後車車主一見兩人下來,張口大罵。何宣藝聽見他的本地口音和髒話,心中一陣厭惡。

    “操,我他媽新買的車,怎麼着吧,你丫怎麼賠?”

    應栩桐走到車尾查看,後車只是輕微剮蹭,並不嚴重。而何宣藝根本沒在乎車的問題,他盯着對方車主,努力剋制着火氣。

    “問你話呢啞巴了?我就操了,薊城怎麼就這麼多人、這麼多車?”

    車主看何宣藝不說話,以爲他人慫,上趕着說:“怎麼,不敢說話?你哪來的,是不是外地的?他媽的薊城都快被外地人攻佔了,你們怎麼這麼賤啊!不會開車就別來這站道兒!”

    何宣藝噌一下就被點着了,怒火難耐。牛小博剛哭訴完外省人在薊城的辛苦,他的眼淚、鼻涕和聲音歷歷在目,剛送完他沒多久,何宣藝就遇到傻逼。何宣藝雖是薊城本地人,但他那一刻深深跟牛小博共情了,他想外地人在薊城生活怎麼這麼難,爲了理想來薊城打拼的年輕人,他們的理想和他們暫時棲息的這個地方之間,彷彿隔了一生。

    何宣藝握起拳頭。他從小受父親躁鬱症的影響,很多時候怒火攻心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上次在醫院看到何老頭無故發飆時,這次他站在薊城車主面前兇狠被罵時,氣火讓他說不出話來,他無法用語言發泄,只能訴諸一些肢體動作。那車主一直在謾罵,何宣藝的拳頭越握越緊,直到最後對方車主說要賠2000塊時,何宣藝實在忍不住,照着對方的臉擡起胳膊,卻一把被身邊的應栩桐按住。

    “你幹嘛!”何宣藝急了吼道。

    應栩桐看到他眼睛紅,嘴脣不住地哆嗦。應栩桐帶着冷靜、溫柔和隱隱的強制說:“我來解決吧,你去車上等着。”

    “你怎麼解決?”何宣藝甩開他的手,指着車主衝應栩桐喊,“你能解決他貪財訛你的問題嗎?你能解決他趾高氣昂的德行嗎?你能解決他看不起外地人的本質嗎?今天要是剮蹭的是牛小博,這傢伙能把他罵哭了你信不信?你能解決這麼多人在薊城艱難活着的問題嗎!”

    何宣藝的聲音很高,道路兩邊的路人有三三兩兩的向他們看過來,路過的車輛有的繞行,有的司機也拉下車窗觀望一眼。對方車主聽了何宣藝的話也是氣惱,叫道:“臭小子你說誰呢?誰他媽訛你了?你他媽要不要解決就打電話叫警察,治不死你丫的!”

    他話裏句句有髒字,臉上兇相畢露,還作勢擼起袖子,他車裏的副駕駛忽然跑出一個女人,拉住他的胳膊說“行了行了,別跟這羣外地人一般見識”。那女人雖是勸架,但對何宣藝、應栩桐一副鄙夷不屑的態度,那車主被女人勸住,仍然不耐煩地嚷:“快點掏錢,今天饒了你們這幫孫子!”

    他一邊罵,一邊向前拱身子,企圖掙脫牽制他的女人,似乎真想跟何宣藝幹上一架。何宣藝情緒上頭,眼裏燒着憤怒的光,向前邁了一步。他覺得身上燃着沸騰的血,心裏有一股怨氣,他分不清怨誰恨誰,只盯着眼前的車主,心想不就是幹一架嗎。那車主人高馬大,何宣藝未必幹得過,幹不過就是“見血消災”,何宣藝圖個痛快。

    “見血消災”這個詞,之前應栩桐說過。就很像,同樣的場景,應栩桐一個星期前剛經歷過。那時在長安醫院何老頭的病房裏,何宣藝也怒急攻心要上手,那時應栩桐覺得他脾氣過大,沒輕沒重。一個多星期過去,應栩桐見過何宣藝哭泣、知道他父親過世、還向對方表白,他對何宣藝有最大的愛和耐心,即使別人認爲何宣藝衝動,牛小博認爲總導演沒有同理心,何宣藝因爲某些事“被”二組踢出來,應栩桐都不在乎,他看到何宣藝的閃光點,願意在那個人難受、衝動、無助時給予安撫和幫助。

    所以他一把抱住何宣藝,兩個人厚厚的羽絨服疊到一起,應栩桐蹭到何宣藝耳邊,柔聲說:“乖,先上車,等着我。”

    何宣藝很久很久,沒有和別人有身體接觸了。他單身的這些日子裏,因着性格怪異,連朋友都很少,應栩桐抱住他時,何宣藝第一反應是,原來被人擁抱是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他眼睛還盯着對面那個怒氣衝衝的車主,嘴裏的話和身體想要發出的動作卻做不出來,一種奇怪的軟弱感覺把他釘在應栩桐的懷抱裏。1薊城的冬日,夜晚寒冷黑暗,但在應栩桐的懷抱裏,何宣藝彷彿感受到天上撒落的珍貴星星,又驚又喜。驚的是在他衝動、暴躁時,這個人不會咒罵他、斥責他,喜的是撫慰他、幫助他、制止他的人,每一次都這麼及時,又充滿柔情。在何宣藝內心深處隱藏的,已被遺忘的、那一點點被愛、被懂得的渴望,好像破冰而出的春湖,逐漸顯露出來。

    道路上被堵塞的司機,有人不耐煩地按着喇叭,見懷裏的何宣藝不出聲也不再亂動,應栩桐鬆開了他。暗夜裏他看不清何宣藝的表情,只是關切地說:“去吧,去車上。”

    何宣藝頑固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應栩桐輕輕推了他兩下,何宣藝纔不情不願地走回自己車旁,坐上駕駛席,又砰的一下關上車門。車內安靜無比,隔絕了外界的聲音和路人的視線,何宣藝側目看着後視鏡,後視鏡圈住的視野,像攝像機的鏡頭,在這方小小的屏幕上,何宣藝望着應栩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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