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拍一部浪漫送給你 >第 61 章 路遇1
    何宣藝的一套輸出,把牛小博、應栩桐都說楞了,何宣藝說得太快太急,說完之後嗓子乾啞,一時半會沒喘勻氣,幹瞪着眼睛望着牛小博。應栩桐有點被何宣藝的氣勢嚇到,他從來沒見何宣藝說過這麼多話,這個人要麼是一言不合就皺眉,要麼是咬牙切齒地放狠話。應栩桐想,何宣藝能說這麼多,表明他對牛小博當真重視,何宣藝是那種對厭惡或不上心的人,壓根不會搭理的性格。

    但牛小博情緒上頭,參不透這點,他見何宣藝氣勢逼人,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懊惱、委屈和心酸一股腦涌上心頭,好像跟何宣藝有隔閡一般,轉了個身,抱住了應栩桐:“應導、應導……嗚嗚嗚……”

    何宣藝說的話在理,但處在激動中的牛小博未必能接受,應栩桐就不一樣了,他既看透事實,又擁有溫柔的力量。他非但沒推開牛小博,反而拍着他的後背說:“沒事沒事,我懂你,你哭吧,哭哭也好,就是別幹傻事……”

    何宣藝看着他們,一瞬間有些自責和無措。何宣藝的生活成長環境跟牛小博完全不同,牛小博遇到的這些苦惱,在何宣藝這塊都不存在,不光何宣藝不存在,四組的佟振斌、嫁了人的韓真琴,都無法體會牛小博的痛苦。二十出頭的小男生,一個人在高強度、高壓力的一線大城市打拼,幹着又苦又累的工作,只有應栩桐經歷過牛小博現在的一切。何宣藝沒有經歷,就無法體會,世界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人類的悲歡確實不通。

    但何宣藝之所以緊張牛小博,不是因爲他失戀或者生活困苦,而是對牛小博不珍惜生命產生的憤怒。何宣藝親身經歷爺爺去世、父親去世,奶奶一直生病,他把生命看得太重了。親朋好友去世的那種恐懼,會讓人心痛欲裂,精神受創,這種精神創傷和□□創傷一樣,是真切的痛苦和絕望,就算時間過去再久,想到永遠的離別,何宣藝還是痛徹心扉,難以承受外界的刺激。這是他拍何老頭時在醫院哭泣的原因,也是現在他衝不愛惜生命的牛小博發脾氣的原因。

    看應栩桐抱着牛小博,一邊輕聲安慰,一邊拍他的後背給予鼓勵,何宣藝想自己絕對做不出這種舉動。他甚至想,如果這個組沒有應栩桐,那牛小博會不會真的跳樓了?不能,不可以,何宣藝暗下決心,紀錄片四組馬上就要沒有應栩桐了,如果牛小博真的跳樓,何宣藝拼了命也要抓住他。

    過了十幾分鍾,牛小博哭的沒力氣了,一屁股坐到地上,默默擦眼淚,應栩桐蹲下身繼續開導他。何宣藝俯視着兩個人,不知爲何腦海中蹦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他覺得自己、應栩桐、牛小博,很像一家三口,牛小博像爲失戀要死要活的、不爭氣的兒子,應栩桐像溫柔、善解人意的媽媽,何宣藝像沉悶的、不會說話的爸爸。

    他看着那兩人,越看越像,越像越看,心中煩躁的情緒愈盛。等牛小博情緒平穩了,何宣藝俯視他問:“你好點沒?”

    牛小博不說話,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好像跟何宣藝賭氣似的。應栩桐擡頭看了何宣藝一眼,何宣藝腦子裏的古怪念頭還沒散,應栩桐那一眼彷彿帶着聲音對他說:“孩子他爸,你快說點什麼。”

    我去,我能說什麼啊?!何宣藝根本不會安慰人,也不想再被“孩子他媽”盯着——那時他就覺得應栩桐是“孩子他媽”——於是對牛小博說:“你情緒好了就下班,我送你回家,這個時間你想回家,連車都叫不到。”

    薊城的晚高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晚高峯,能把普通的通勤時間拉長兩到三倍;如果牛小博不想路上堵車選擇坐地鐵,那同路人更是多可怕,從上地鐵到下地鐵,他體內的五臟六腑可能全部都會發生移位。社畜牛小博在失戀的巨大打擊下,依然要面對薊城打工人的悲慘處境,本來憋回去的眼淚又流了幾滴。

    何宣藝是真見不得男生掉眼淚,尤其見不得自己帶出來的小孩這般哭,好似牛小博的失戀和無能,也有何宣藝的一部分原因。

    “牛小博,再問你一遍。”何宣藝催道,“下不下班,走不走?”

    牛小博沒辦法,認命地站起身,手裏捏着擦眼淚、擦鼻涕的紙巾。成年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即使生活再痛苦,擦乾眼淚還是得繼續痛苦地生活。

    “……下,走。”

    牛小博小聲道,何宣藝無奈地搖搖頭,擡腳要走,應栩桐叫住他:“何導,我今天限號,那順路也送我吧。”

    何宣藝一驚,大聲問:“你限號?——你今天限號?”

    他問了兩遍,不可思議地盯着應栩桐。上週他們剪片子時,同樣的週二,同樣的下班時間,喫完飯何宣藝回公司取車,問應栩桐爲什麼跟着自己,應栩桐說,我也要回公司取車。

    何宣藝瞪着他,應栩桐也想到上週的謊言,笑說:“是的,我今天是真的限號。”

    應栩桐看到牛小博失戀,雖然盡力在安慰他,但處在自己的立場來說,他並沒有比牛小博更好一些。何宣藝不會懂,他不僅不懂牛小博在薊城生活的辛苦,也不懂得愛情的辛苦;牛小博說“應導你懂”,應栩桐不僅懂牛小博在薊城打拼的不易,也懂愛情讓人受的委屈。應栩桐心裏可惜自己只限號一天,他多希望能天天限號,天天坐何宣藝的車。

    三個人坐上何宣藝的車。路上很堵,牛小博不哭了,倒在後座捏着手機,何宣藝不說話,應栩桐也不說話,三人各懷心事。

    牛小博不停地給女朋友發微信,對方一直沒回。車開了一個半小時纔到牛小博家,牛小博開門下車,應栩桐囑咐他好好睡覺、多多休息,牛小博低頭應着,關上了車門。

    在去往應栩桐家的路上,同樣堵車,何宣藝又急又煩,忽聽應栩桐說:“剛纔小博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何宣藝一頓,沒聽明白應栩桐的意思,思考一下才懂,對方可能是在安慰他。應栩桐安撫牛小博時說“我懂”,反過來又讓何宣藝不要因此難受,兩方人、兩種立場、兩個情緒他都照顧到了,何宣藝不得不承認,應栩桐是真細心。但何宣藝不是無心,牛小博說的話他聽進去了,火氣下去纔會冷靜,他說:“牛小博講的有道理……很多情況,我的確不懂。”

    何宣藝開着車,平靜地說:“我從來都覺得我拍的片子是最棒的,不欣賞的人是他們沒水平;我在薊城有房有車,我沒那麼大的賺錢的需求;我幹這份工作,完全是出於喜愛,我願意到處出差、去各地見不同的人,我沒有家庭壓力。我是……不能理解牛小博。”

    何宣藝盯着眼前的車流,薊城的冬天黑天很早,應栩桐在車外雜亂的各種暗光裏,瞥見他帶點憂慮、帶點無奈的眼神。他覺得何宣藝對牛小博的事情走心了,心疼道:“小博跟你不一樣,你們的不同沒有誰對誰錯。你們的年齡、閱歷、成長環境不一樣,你們說的話都沒有錯。他今天只是情緒太激動了,等他緩過來,會明白你的意思。”

    這話帶有幾分寬慰的意思,何宣藝望向前方十字路口的紅燈。他們做編導的,很愛拍帶有意象的畫面,紅綠燈是個萬用畫面,當紅燈變綠,意味着主人公將要開啓新的道路、事情出現轉機;而綠燈變紅,則意味着諸事不順、人生停滯。何宣藝想,牛小博的痛苦是真實的,而人生不像紀錄片,靠幾個鏡頭就可以銜接,牛小博的人生必須他自己走出來,前方是紅燈還是綠燈,沒有人知道。

    何宣藝一直不說話,應栩桐又道:“何導,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何宣藝立刻警覺,他怕應栩桐在這種時候又說一些情情愛愛的話題:“什麼?不該問的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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