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梨,發生什麼了?沒有見到川澤君嗎?”

    夏油傑的手在呆愣的少女面前來回小幅度晃動着。

    她回過神來,答非所問地回道:“啊,對不起,夏油君。今天中午忘記拿味增湯了。”

    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沒人會在意這個的。”

    由梨沒有回覆他,只低着頭,一口一口地喫着午飯。

    她偶爾會擡頭看他一眼,像是有什麼心事想訴說但又有所顧忌一般。

    夏油傑發現了她的欲言又止,不過他很耐心地等待着,並沒有催促。

    “別光喫白米飯了,喫點菜吧。”

    他夾了一筷子小菜到由梨碗裏。

    這算是他們這幾天來比較親密的舉動了,由梨是一個靦腆害羞的性子,而夏油傑又是守禮而成熟的。

    他看到對面的女孩,愣愣地看着那筷子菜,低着頭,眼裏似乎有水花聚集。

    “夏油君,螢他死了。”

    有水珠從眼眶裏滑落。

    “螢他被人打死了。”

    她的語氣一改之前的低迷,反而憤恨起來,

    擡起頭,夏油傑看見了她彷彿燃燒着的淺藍色雙眼,緊咬着的牙關和因爲憤怒而泛紅的臉頰。

    他稍微有一點失措,他沒有太多和異性相處的經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纔好。

    由梨確認了一下身上攜帶的物品的位置,捏緊了那瓶螢給她的油,本來她是想讓火燃得小一點,避免過多的人員傷亡。

    但現在,她只想讓着火燒得更旺一些。

    她猶豫地看着夏油傑。

    她們明明是可以互相托付後背的同伴,但自己在這種事情上一直瞞着他是不是對他不太公平。

    由梨決定晚上告訴他具體的計劃。

    但無論夏油君怎麼反對,她都不會再改變想法了。

    我可能是瘋了,她想道。

    *

    晚上,等搜查的人走了後,由梨默默地從儲物櫃裏鑽出來。

    夏油傑半靠在房間角落的軟牀上,她走到對角線的另個角落蹲坐下來抱着雙膝。

    她下午便把自己真正的計劃告訴了夏油傑,但意料之中遭到了他的反對。

    他能理解她因爲朋友死亡而憤怒的心情。

    他甚至勉強能接受她放火的事情,但他不太能接受由梨想把這裏變成地獄。

    “由梨,你沒必要爲了那些人渣而失去理智。”

    “我沒有失去理智,我很冷靜,我這是爲了螢,爲了我自己。”

    他們在短暫的談話後開始了由梨單方面的冷戰。

    現在夜晚降臨,她看着半躺在牀上的夏油傑。

    “夏油君是爲什麼想要保護普通人的呢?”

    她有些不理解夏油傑對正論的執着。

    “因爲我有着他們所沒有的力量,我比他們強大,僅此而已。”

    夏油傑放下手中的書本,回覆道。

    他沒有因爲由梨下午的任性而生氣。

    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這樣的,書本里、父母口中甚至是上映的英雄電影裏,都這麼告訴他。

    強者是有責任保護弱者的。

    “那壞人呢?”

    她語氣急迫得有些咄咄逼人地追問道。

    “那傷害好人的壞人也能被原諒嗎?”

    “我...沒有夏油君那麼偉大。”

    “川澤君已經死去了,他生前也是恨着那羣人的。”

    “說到底,平等地對待他人、平等地救濟他人、拯救所有人,無論人的好惡,根本不可能實現吧?那是神的道義,和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現在是普通人在傷害普通人,如果等到普通人傷害了一直保護着他們的咒術師,那夏油君又會如何想呢?”

    她哽咽道:“我只是個普通人,不知道你們那邊的規矩。我不知道什麼普通人咒術師的劃分,在我看來,只有壞人傷害好人,壞人傷害壞人罷了。”

    夏油傑此時已經被她說的一系列道理繞蒙了。

    她最後說道:“夏油君在成爲術師之前也是普通人吧,夏油君的普通人父母也有說過律法吧?”

    “那爲什麼,在普通人的法律中都應該受到懲罰的壞蛋,要因爲弱小這個理由就被咒術師給偏愛呢?”

    “那等到那些受到保護的惡徒,去傷害別人,甚至去傷害你在意的人,那怎麼辦呢。明明也是有在普通人的社會中生活過的夏油君,爲什麼要這麼傲慢的把自己凌駕於普通人之上呢。”

    夏油傑之前並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的。

    他之所以會被綁來這裏的原因,就是被帶着孩子衣衫襤褸的一家三口給騙到空曠處,然後中了詛咒師的埋伏。

    但這也並沒有動搖他一直堅持的正論。

    他想告訴由梨,這裏的普通人不都是有罪的。

    有那些地獄爬上來的惡徒,也有像川澤螢或者像那個老婦人一樣,也有像她一樣,溫柔善良的人。

    他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不會反對她去報復,但他不想看由梨被仇恨所支配,也變成惡徒的模樣。

    啊...他想道,原來他也是有私心的。

    “對不起,由梨。”

    他心口有些悶悶的,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也只拋出這句話。

    女孩已經用衣袖擦乾了臉上的眼淚,“夏油君沒有做錯什麼,是我遷怒了。”

    由梨有些羞惱,她確實是把對那些人的不滿或多或少發泄到了夏油傑的身上,說到底他沒有做錯任何事,自己剛剛說的和這次要發生的事似乎也沒有太大的關聯。

    他只是被遷怒了。

    善良並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利用它的人。

    他脾氣太好了,被這麼說教一通都沒有生氣,還想安慰她。

    他真的太好了。

    她將懷中的玻璃瓶柴油拿出來,放到一邊。

    “我答應夏油君的提議了,不會傷害到更多的人。”

    她擡起頭,用以往的笑容說道:“那也請傑君原諒我的失禮吧,不要在意我說的那些胡話,傑君只要像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哭鬧過後,由梨一直壓抑着的心情稍微有點轉晴了,她扭扭捏捏地蹭過來,蹭到夏油傑身邊。

    她還是感到有一絲歉意。

    不過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已經十一點了。

    “啊,你得快點睡覺了,我們凌晨就得行動呢,不用怕睡過頭,我會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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