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濟森看了看那杯和這酒吧氣氛格格不入的牛奶咖啡,心裏想着:果然是個小孩子。偏執型人格障礙的患者,有很大一部分有心理年齡生長停滯的特徵。他們將自己困在一個怪圈,有縝密的邏輯思維,並在其中不想出來。
“我晚上不喝咖啡,會睡不着。”隨即把咖啡推到了圓桌的中間。
“嗯。那不知道你是否熟悉GABA受體脫敏劑?”小珂毫不客氣的把他的牛奶咖啡拿過來,喝了一口。
啤酒加咖啡,這是什麼喝法。
咖啡對GABA激活電流會有抑制……滕濟森忽然覺得腦子混亂了。
“你是說咖啡反作用物嗎?”他對小珂說了個冷笑話。
不過這倒沒讓小珂覺得他無知,而是耐心的跟他解釋了:“就是一種增加氯離子傳導,使GABA受體脫敏感,從而抑制中樞神經系統的東西。換句話說,是通過GABA受體-氯離子複合物而產生對中樞神經的抑制。”
“你是說苯二氮卓類藥物?”
小珂覺得滕濟森給出這個答案意料之中,於是解釋了其不同的作用機制:“當然不是,我說的這種鎮靜能力更強,更快,半衰期也更短。更何況,苯二氮卓類藥物是增強GABA能神經傳遞功能和突觸抑制效應,還增強GABA與GABAA受體相結合使氯離子通道開房頻率增加,但並不是延長開放時間或使電流增大。這是GABAA受體苯二氮卓類受體-氯離子大分子複合物的概念。和我說的並不是一個東西。”
“所以也是一種鎮靜劑?還帶有遺忘作用?”
小珂對於他的反問,突然沒了那個期待救贖的表情,轉而是無奈和疲憊:“我們不該討論這個問題的。這超出了今天的討論範疇。是我太莽撞了,或許我應該專門抽個時間,再登門拜訪的。”
“不需要啊,現在時間還很早。”滕濟森對小珂這種迅速的情緒轉變感到擔心,她現在需要的是穩定的情緒,而不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他希望她能去接受治療,但這個檔口,他不能貿然開口。
“不,這跟研究沒有關係。是我個人的問題,我想找一個比我聰明又信得過的精神科醫生。”說完她期待的看了看滕濟森,這是個私密的求助,他能看出來,“我找過很多心理治療師,可我覺得他們都很蠢。再看出我是什麼樣的人之前,就先被我看穿了,這樣他們怎麼能勝任這個工作呢?”
“因爲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一般的心理諮詢師,如果沒辦法跟你保持在一個水平線或者凌駕於你之上的話,在你面前就會失去權威性。這與你所學的東西有關。所以你必須找一個資深的,有醫學背景的心理諮詢師,我恐怕在資歷上還有所欠缺……”
“可這第一步的信任,你已經有了。這是從前的心理諮詢師一開始要對我做的,但你已經知道我的信任是很難給的。還有就是,你是我私下裏偶然間找的,並不是別人推薦或我去門診就診的,這樣我能排除你和別人一起從內心深處改造我的嫌疑。在這一點上,我可是連我相依爲命的師父都不信的。
但是,我相信命運。我也相信,你是個好人。”說完,她又喝了一口那杯牛奶咖啡。
的確,與病人之間的相互信任本身就要花費一到二節課程,這倒省去了許多時間。滕濟森覺得自己引導的不錯,讓病人偏執型人格障礙的病人主動求醫,是非常不容易的一步。
“現在有吃藥嗎?”
他接受了。小珂內心欣喜,就好像她又贏了一場戰鬥。
“度洛西汀60mgqd,曲唑酮400mgqn,勞拉西泮20mgqn。其實……”
“曲唑酮和勞拉西泮都要用到極量?”還沒等小珂說完,滕濟森就發出了自己的疑問。要知道這種劑量一般是不會配個門診病人的,但又考慮到小珂非本國國籍,或許國外的規定不一樣。因爲精神醫學的發展,國內是遠遠比不上國外重視,更何況在番都國這種極度國民精神狀況的國家。
可爲什麼要用曲唑酮這種對身體傷害比較大的藥物。完全可以加用喹硫平或者阿立哌唑。
小珂低沉着臉,點了點頭。
“我曾經在精神病院,一次性注射過20mg安定針劑,10mg咪達唑侖,對我來說都沒太大作用,我不想睡的話,可以一直清醒着。它們只夠我的睡眠誘導劑量。可其他精神科醫師並不在乎我這句話,我告知了背後的原因,還有發生的時間,他們卻覺得這是個笑話。”小珂控訴着,她並不是覺得那些人無知,而是覺得那些人不夠重視她的症狀,不配做一個醫生。
滕濟森低眉合計了一下,對小珂說:“這樣吧,你的病症比較複雜,真心不適合在這裏談論。這週末我輪休,你挑個時間,來我們科的心理諮詢中心一趟,我會預約一個治療室。”
滕濟森覺得此刻的小珂,彷彿變身成了一隻聽話的小貓咪。就像那些剛入院的精神病人一樣,彷彿自己找到了另一個救世主。只不過這種關係總有盡頭,不知破裂得契機出現在何天。
“那泄露報告的人……”
“我知道是誰。”
滕濟森給了小珂一個瞭然的眼神。那晚他們便不再說話。
陳夢星每日都實時關注着之前陳昌明在系統上懸掛的那個男人的信息。雖然皮肉傷已經完全康復,面部的疤痕也修復的很好,上了粉幾乎無法看出,但從小自視甚高的陳夢星完全無法接受自己身上有任何的後天瑕疵。
她是一定要報這個仇的,哪怕,假手於人。
可不得假手於人嘛,自己一個弱女子,先天體能就不足了,格鬥技巧又與那人天差地別,可能不備把槍都成不了事。
她清楚的明白,陳昌明是絕對可信任之人,他對自己的情意從未變過,但他沒有童程鵬的果決,亦有些優柔寡斷,她不能肯定將此事交之於他是否妥當。
若是童程鵬,狠辣有餘但對她的情意不足,肯不肯趟這趟渾水卻不好說。他志在復仇,而不是在此時爲了私人恩怨去啃一塊難啃的骨頭。
釋心寒葉作爲常年榜單前十的刀客,行蹤詭祕。而看他容顏卻不過二十出頭,這說明他在這方面有着異於常人的天賦,這讓他在“污點清洗系統”如魚得水。就算他們僱傭別人,也不能泄露消息說是去阻擊釋心寒葉的。
所以懸掛的這份身份資料特別重要。
不過讓陳夢星感到奇怪的是,這懸掛了有些日子了,釋心寒葉本人不可能任由不管啊。但他卻像人間蒸發一樣,任由他的照片掛在系統上。沒有來電提醒,更沒有來訪威脅。這讓陳夢星有種未知的恐懼感。
是調查他的人,都被他滅口了,還是他根本不怕信息被曝露。
陳夢星像往常一樣,不抱希望的刷着懸掛的頁面。
正巧,有個人拍下了這份懸掛資料,並將一部分照片發送給了陳夢星。
“看貨交錢。”賣貨人乾淨利落的發來4個字。
郵件中是釋心寒葉的照片,看得出還是近期的。但卻不是偷拍,而是各種活動或者會議的宣傳。看來此人是真的找到他現實中的據點了。
陳夢星覺得夠滿意,毫不猶豫的確認收貨。
卻沒想到,此貨物竟還有附送贈品。
她欣喜若狂的將此消息分享給了童程鵬。
“我知道他毀我容顏的理由了。”陳夢星將食指狠狠地釘在小珂的照片上,“爲了她的寶貝徒弟。”
童程鵬看到這堆資料其實很頭大。
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又如何,知道他有個軟肋在皓城又如何,他畢竟不是當年屠殺無爲鎮人的兇手。而且他覺得釋心寒葉本人心性並不殘暴,對陳夢星不過是錯手而已。沒必要因爲這點小事跟他結仇。
但當陳夢星看到他徒弟的信息後,就更加肯定他是蓄意謀害。甚至認爲他是主動收到陳夢星也會參加會獵的消息而前來。就爲了一個順手,還不留下把柄。她認爲釋心寒葉這樣一個思維縝密的人,之前那麼多次邀請都視若無睹,卻在小珂與陳昌明交往後突然趕赴皓城,爲的就要是給她這個青梅竹馬一個下馬威。
“這件事暫時不能告訴陳昌明,我們兩個先商量一下。”童程鵬一邊楞着腿一邊敷衍着陳夢星,他還沒想到怎麼打消她的念頭。
“我只想一報還一報。而且,這估計是那個死女人的想法吧。難不成作爲師父的還會主動爲徒弟幹活不成?”陳夢星見童程鵬還有猶豫,便繼續說,“我們也可以,做成一個意外。就算……犧牲一下陳昌明。”.七
童程鵬被這個被私人恩怨薰心的女人弄得進退兩難,本來就沒什麼耐心的他現在便開始煩了:“你當陳昌明是傻子嗎,還是當釋心寒葉的徒弟是傻子?真要是他徒弟授意的話,這女人的心思可不比他師父淺啊。你給我說套方案,過這裏能過得去的再她那兒也不一定成的了!”
“那就賭一賭陳昌明對她的感情咯。”陳夢星擺出一副略帶嫵媚的姿勢和表情,“他們交往還不到一年,抵的過我們十幾年的交情麼?他那顆桀驁不馴的心,在會獵那天就看出來了。而且他向來看不起‘污點清洗系統’的人,覺得那些暗裏的東西都卑鄙下流。他要是知道那女人是這種不入流的人,怕是會迫不及待的跟她撇清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