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郭英正在城牆之上巡查,突然之間,遠處黃沙漫起,遮蔽了半處天空,寒冷蕭瑟的狂風吹至,城牆之上的軍士握着長槍,一動不動地看着前方。
寒風龜裂了指頭,露出了淡紅的血肉。
縱是如此嚴寒痛苦,城牆之上的軍士也沒有一人抱怨,而是咬着牙,倔着骨,傲然地挺立着。
自晉商出關之後,郭英便將都司衙門搬到了武定門的城樓上,醒了起來巡城,困了躺下就睡。
郭英的舉動害苦了一干都司同僚,同知王成名、千戶張韜等只能苦着臉陪着。
有什麼辦法,都司大人都不回去睡覺,誰敢回去?
打城牆鋪吧……
王成名、張韜等人不太理解郭英的舉動,北風烈烈,眼下北元騎兵是不會出來的,至於如此大張旗鼓,嚴陣以待,搞得像是要與城池共存亡一樣。
“有騎兵,有騎兵!關城門,備戰!”
望樓之上傳出了急促的喊聲,銅鑼不斷被敲響,一隊隊軍士進入城門洞,將厚重的鑲鐵城門緩緩關閉。
城下軍營中的軍士聽聞到動靜,紛紛穿戴好盔甲,帶好武器,有序地登上城樓。
一些騎着馬的軍官,在城牆之上奔跑着,高聲喊道:“韃子來了,都給我打起精神,把手搓熱了!”
長槍手,大刀手,弓箭手分三排站在城牆之後,箭樓之上,牀弩已然拉開,粗長的箭矢瞄準着前方。
城內騎兵林立,只等軍令,便可殺出城外。
從預警至整頓完畢,所耗時間不過半刻鐘。
郭英召集了所有軍官,此時正在城樓之上,拿着一個單筒望遠鏡看着遠方漫漫黃沙,可黃沙已遮擋了視線,即便是通過望遠鏡也看不清楚其中詳情。
“都司大人,讓我用下吧!”
同知王成名揉了揉眼,說道。
郭英瞪了王成名一眼,說道:“如此軍國寶器,豈能隨便用?想用,等你成了都司再說。”
王成名鬱悶地看着吝嗇的郭英。
這個傢伙已經迷上了望遠鏡,有事沒事就拿出來看看城外的動靜,整天顯擺還不讓人摸,可惡的令人咬牙切齒。
王成名只用過一次望遠鏡,一目窺遠的神奇讓王成名激動不已,有了望遠鏡,大同外五里之內的情況便盡收眼底,哪怕是派斥候出去,也完全可以在遠處窺見敵軍,從容回來彙報。
聽聞這是京師匠人用了許久纔打造出來的最好望遠鏡,優先供應給了大同。
數量少得讓王成名想哭,就兩個。
郭英拿走了一個,另一個在這個剛過來的傢伙身上——安全局千戶顧雲。
一個是都司,官比自己大,搞不定。
一個是安全局的人,官比自己小,可還是搞不定。
“大人,看這沙塵範圍,至少有三四千騎兵。”
顧雲抱拳行禮,嚴肅地說道。
郭英收起了望遠鏡,走至桌案前,沉聲道:“準備戰鬥,無令出城者,斬!”
“遵命!”
王成名、張韜等將領答應一聲,紛紛離開城樓,前往指揮位置。
顧雲盯着遠處,疑惑地對郭英說道:“眼下已到了十二月,天寒地凍,雪都下了兩場了,風沙正起的日子,怎麼會有如此規模大騎兵?”
顧雲咧嘴冷笑:“大同乃是邊防重鎮,若只來個三四千人,呵呵,那他們是送死。想要從這裏入關,沒有三四萬人,休想。”
郭英指了指遠方沙塵,道:“可偏偏有人喜歡送死。”
顧雲拍着城牆,眯着眼盯着遠處,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拿出瞭望遠鏡看着,對郭英說道:“大人,這些人似乎走得很慢啊。”
“嗯,有何問題?”
郭英看向顧雲。
顧雲皺眉,說道:“若是騎兵衝鋒帶來的揚沙,此時騎兵也應抵近,可眼下黃沙漫漫,卻不見騎兵衝出,這似乎有些反常……”
郭英頓時明白了顧雲的話,騎兵跑得很快,可看遠處黃沙,卻似乎慢悠悠地在晃動,一點點向前走,絲毫沒有半點衝鋒的架勢。
韃靼騎兵,最善突襲,催馬如雷霆,彎刀如滿月,叫囂如鬼號,可現在,既沒有聽到馬蹄聲,也沒有聽到鬼號聲。
“會不會是騎兵放緩了速度?”
郭英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顧雲搖頭,道:“如此沙塵,必是不少馬匹踐踏而起,若是騎兵放緩,整個隊伍所帶起的沙塵,應不會如此猛烈。”
郭英認可顧雲的分析,沒有放鬆警惕。
顧雲小幅度移動着望遠鏡,陡然之間定住了,目光之中,出現了幾道身影,三騎!
只是望遠鏡還是有些不夠清晰,無法看到其容貌。
“有人來了!”
顧雲快速說道。
郭英搶過顧雲的望遠鏡,仔細看着,隨着三騎不斷逼近,郭英終於看清楚了馬匹之上的人,臉上露出了狐疑不定的表情。
常百業揚鞭催馬,馬匹快速奔跑着,寒冷的風直往身體裏鑽。
不冷,絲毫都不冷,血是熱的,是沸騰的!
我常百業去過關外,見過北元最尊貴的大汗,完成了朝廷交代的使命!
我活着回來了!
雖然預期是開春返回大明,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去時路途選擇的對,並沒有費多少力氣便找到了元廷所在。
加之元廷事變,商隊改變了計劃,提前返回。
而在歸途中,又遇到了瓦剌與韃靼部落的暗中交鋒,小規模的騎兵不斷出現,爲避免夜長夢多,商隊加快了返程速度。
常百業看着大同城關,第一次感覺它不再那麼討厭。
“東家,不能再向前走了。”
一旁的夥計對常百業喊道。
再向前就到了城上箭矢覆蓋範圍,萬一在家門口被幹掉了,就太虧了。
常百業收住繮繩,俊逸的戰馬高高揚起,而常百業卻沒有摔至馬下,而是端坐在馬背上,直至馬匹安穩地站住。
城關之上,王成名見城下只有三騎,便對不遠處的郭英喊道:“都司大人,下令吧,我要射死這幾個狂傲的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