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煙再次恢復意識,一股強烈的痛意,從全身各個角落襲來。
痛得她單薄的衣裙都被汗浸溼,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粘膩。
迷迷糊糊間,似是有一道極其婉約的身影走了進來。
一雙如霜如雪般的皓腕在明煙身體上方停留片刻,那股難以忍受的疼痛才得以緩解。
明煙這才安穩的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明煙才又幽幽轉醒。
身上的疼痛已徹底消失,沒有留下一絲傷痕,就連左臂上那個碗大的窟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衣裙也已被替換成了乾淨的白衫。
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白色。
不再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白,而是這屋內處處掛着白紗。
掀開層層白紗從屋內走出,外間依舊是白雪皚皚,那股冷入骨髓的嚴寒卻已然消失,便是微風亦都如春風般溫暖輕柔。
不遠處,有一方上垂凌雲鍾乳,色彩瑰麗的池子。
池水呈乳白色,定睛一看那池水竟是從凌雲鍾乳處吸收天地精華,凝固而成。
池子周圍意外的不見一片冰雪,反而綠樹成蔭,枝繁葉茂。
池畔有三兩隻通體發白,行動間隱約可見淡淡藍光的三足青鳥,正立於池邊引吭高歌,嬉戲打鬧。
再不遠處,是一方桃林,在這千里冰封之中,翠綠與粉紅相依,桃香撲鼻,格外喜人。
這池應當就是崑崙瑤池,這桃林便是蟠桃林了。
四季之景齊聚於一方天地,不愧是崑崙之巔,王母穴處。
正在打鬧的青鳥似是才發現醒轉的明煙。輕扇羽翼而來,聲音婉轉如歌。
“王母娘娘吩咐,仙子若醒了,可自行前去尋她。”
說完,修長的脖頸一轉,望向這崑崙之巔的最高處。
明煙循着青鳥的指引望去。
崑崙之巔的最高處,竟還有一座四角皆垂掛白紗之涼亭,亭檐雕着匍匐而起之勢的豹身。
涼亭內若隱若現一道曼妙的身姿,正悠然地躺臥涼亭之中,隱約間還有一紫色光滑的豹尾探出涼亭。
明煙上前作揖:“小仙見過王母娘娘,謝娘娘救命之恩。”
半晌未有人說話。
正當明煙以爲西王母正在假寐之時,一道如同九天梵樂般清冷莊重的聲音從涼亭內傳來。
“蓬萊待你倒是極好。”
明煙一愣,不明白王母此話從何而來,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過,王母這話倒是提醒了她,莫非昏迷前看到的那抹紅色身影,不是幻覺,真的是蓬萊帝君?
只是若真是他,那他此刻爲何又不見蹤影。
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先摸摸王母的意思。
“帝君向來心懷天下,澤披衆生。”
王母聽罷這話,竟是低低地笑出聲來。
“心懷天下,澤披衆生。是了,在蓬萊眼中,衆生平等,無甚特殊。”
聽王母這話的意思,她同蓬萊帝君當是極爲熟稔。
明煙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話本子上說的,凡間一文人所做之句。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爲探看。
蓬山就是那蓬萊仙山,這青鳥自然便是王母信使三足青鳥了。
不知爲何,明煙心底莫名的泛着酸意。
西王母像是瞧見了什麼好笑之景一般,復又笑出聲來。連帶着西王母身上那股子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勢都要稍稍淡了幾分。
“你這丫頭,當真是有趣的緊。蓬萊可知,你心悅於他?”
明煙宛若被人當頭棒喝,面露窘色,手腳都不知往哪放。
“王母娘娘誤會了,我,小仙,小仙並未有,心悅,心悅帝君。”
“帝君之高潔,小仙萬不敢褻瀆。”
嘴上這般說着,面上卻越來越紅,心底朦朧間彷彿突然被人打開了一道不知名的開關,某種情愫一發不可收拾。
西王母只隔着白紗意味深長地瞧了明煙一眼,並未再順着這個話頭說下去。
“你可知蓬萊遣你來此,所爲何事?”
“蓬萊帝君遣小仙前來,只爲求取瑤池聖水。”
“悶葫蘆。”
西王母突然又笑罵一聲。
明煙愈發的糊塗起來,不明白西王母這一聲,罵的是她還是蓬萊帝君,又爲何而罵。
西王母頓了頓又接着道。
“腦子不開竅,但勝在根骨奇佳,心思玲瓏。”
“既是蓬萊所託,那吾便問你一問。你可願拜吾爲師,常留崑崙之巔,潛心修煉?”
明煙心下一喜,若能拜入西王母門下,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
只是,這常留崑崙之巔又是何意?
明煙小心翼翼地望向西王母。
“若能拜王母娘娘爲師,自然是小仙天大的造化。只是,不知王母娘娘所說的常留崑崙之巔是指?”
西王母倒也沒有責怪明煙不知好歹,反而突然直起身子,不復方纔的慵懶之色,言語之間滿是莊重。
“吾修的是無情路,入吾門下需得斷情絕愛,常留崑崙不得擅離。”
“待吾坐化,承襲崑崙之巔,調和陰陽、致召萬靈、統括真聖。”
是的,仙人雖是長壽,卻也終究是有坐化之日。
仙人之坐化不同於凡人逝世,可在世輪迴。
仙人之坐化,不外乎兩個結局。
一爲魂飛魄散。魂魄尚存則還有一線生機。
二爲,相傳九重天上還有一重天,乃上古衆神坐化之歸墟。
一般仙人之坐化,自然是逃不開魂飛魄散的下場。
可西王母乃女仙之宗,坐化之後自然是魂歸九重天之上的十重天。
原本的大幸之事,卻讓明煙一時之間犯了難。
若能拜入西王母門下潛心修煉,自然是無懼魔氣侵擾,他日更能成爲一方至尊。
只是,聽到王母那番:需斷情絕愛,常留崑崙。
明煙便心如刀絞,甚是難過。
這難過竟也不是因爲無法再去人間遊歷,不是因着回不去西方極樂世界。
而是,腦海中出現的一襲紅衣。
那日在蓬萊仙宮的一番玩笑話,竟是一語成箴:離了蓬萊帝君,便心如刀絞,甚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