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這邊的雨很小。以前回來的時候,都會很開心。可是,而今行駛在熟悉的街道上,心情卻如這天氣一般陰沉。
習慣性地往家的方向去時,才忽然想起母親已經將原本屬於我的房子賣了。
於是,便拿起電話給姐姐打了過去。
“你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姐姐激動地說。
“我去外地做了個項目,剛好路過,就回來看看。”我找藉口說。
“好好好!那我趕緊讓你姐夫去弄點兒喫的,今晚陪你姐夫喝點兒!”
“呵,你們現在在哪兒住着呢?”
“對了對了!我還忘了跟你說了!瞧瞧我這腦子!”姐姐笑着將地址告訴了我。
我開車來到出租屋。
這是一箇舊小區,姐姐肯定也是爲了圖便宜才租住在這裏的。
想到自己在省城那麼多年,自己住着大房子,卻讓家人們住在這種地方,內心那種感覺當真無以言表。
好在,現在也總算是想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了。
就像這次我姐買房子,只是借30萬,費雪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給我。以前用錢的時候,也是一樣。每當我跟她商量給父母換房子的時候,她總是找各種理由搪塞我。
她總是說,等等再說,說等錢多了一次性買房還不用還貸款。可是,這一等就是六年。
現在才知道,他們費家是一分錢都不想浪費在我這個幫他們養孩子的保姆女婿上。
而,可悲的是,我這麼多年辛苦工作,竟然真的成了給他們打工,工錢卻一分沒有。
——
來到出租屋。
侄女嬌嬌恰好放學回來,看到我之後,大喊着舅舅就跑了過來。
“快來,幫舅舅搬東西!”我招呼着她說。
她已經上三年級,個頭雖然不高,但是力氣卻不小。
幫我拎着大包小包上樓時,一臉興奮地說:“舅舅啊,我可想你了!你應該多回來的啊!”
“有多想啊?”我一邊爬樓梯一邊笑着問。
“很想很想啊!我媽媽整天唸叨你呢!還說,如果我不好好學習,以後我就要像她一樣在縣城打三份工。但是,如果我好好學習的話,我就可以去省城找你了!還說你在省城住着特別大的房子,還有好多好多好喫好喝的!舅舅,我一定好好學習,長大以後跟你一樣!”
“鄭嬌嬌!”姐夫在樓梯上面一聲冷喝,“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姐夫……”我拎着東西來到門口。
姐夫叫鄭強,是個屠夫。我姐打三份工,第一份工就是早晨三思點鐘跟他去殺豬、處理豬肉;第二份工是賣肉到中午;第三份工就是晚上的時候在外面賣自己滷煮的豬下貨。
好時候一月能掙萬把塊,但是,遇到不好的時候,也就掙個三五千塊。
而姐夫則沒那麼勤奮,就是殺豬,運豬肉。中午的時候就喝酒,晚上也喝。但有一點好處是,他從來沒有嫌棄我父母跟着他們過日子。
剛走進出租屋,就聞到一股很重的滷肉的味道,拎着東西走進去,便看到母親搖着輪椅從臥室裏出來。
“媽。”我輕喊了一聲。
她沒應聲,看向我的目光很陌生。我沒有想到的陌生。
之前回來的時候,她總是特別地殷勤,自己腿腳不方便就喊着我姐去給我清掃被褥之類的。可是,這次回來見了我,卻換了一副樣子。
父親聽到動靜也從臥室裏走了出來。父親很瘦,瘦得走路都沒有動靜。
“爸。”我輕喊。
父親看了看門外,發現沒人後,眼神忽然就暗了下去,問:“自己回來的?”
“啊……”我訕笑着應聲,趕忙拎起手中的東西說:“我給你倆買了點兒東西,你們待會嚐嚐。”
我說着,趕忙放下東西打開。
打開拿出來,再擡頭的時候,他們老倆已經摺身回了臥室,並悄無聲息地掩上了門。
我對父母這種轉變是沒有想到的,我記得上次過年回來的時候,他們還不是這樣的。
我轉頭看向姐夫,他從後面踹了一腳正趴在沙發前拆玩具的嬌嬌,厲聲道:“拆什麼拆,快去寫作業去!”
“幹嘛打我啊!我就是看看,我待會兒寫不行嗎?我舅舅回來,我玩一會兒怎麼了!你怎麼——”
“——啪”的一聲,姐夫一巴掌打在嬌嬌頭上,“你去不去!?”
“嗚嗚……”嬌嬌當即哭着跑去了自己的臥室。
“這孩子,越大越不好管了!”姐夫氣得當即點上了一根菸後,坐到沙發上將煙盒和打火機扔到桌上,看着電視說:“我煙孬點兒,你願意抽就自己拿,嫌糙就抽你自己的。”
那刻,我後知後覺想到,他們可能是因爲買房的事情生我的氣。
“飛飛啊!”姐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轉過身便看到胖嘟嘟的她拎着大包小包,一臉歡笑地快步走進來說:“餓了吧?姐去買了點兒現成的,趕緊洗洗手,姐給你裝盤,咱們馬上喫飯啊!”
“我去裝盤!”我馬上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你來什麼?你去跟你姐夫喝茶去!”姐姐推辭說。
“我沒事兒,我來就行!你快去看看孩子什麼的……”我使勁將她手中的菜拿過來。
“哇”的一聲,老二的哭聲從臥室傳來,我姐趕忙放下東西去了臥室。
我在廚房把買來的菜裝盤,外面忽然又傳來了孩子的哭聲,以及姐姐和姐夫的爭吵聲。
“孩子哭你聽不見啊?你不照顧孩子倒個茶做個飯也行啊?就知道在這兒抽菸!怎麼不抽死你啊!?”我姐壓低了聲音,低聲罵道。
姐夫當即高腔迴應:“我會做菜,我就是不做,怎麼了!?還倒茶?我就不給他倒茶!咋啦!?開着那寶馬車回來,他娘了比的我還得拿他當爺爺伺候着啊?他要有良心,咋不把咱爹孃去省城享享福去啊?拿着自個兒老婆當祖宗似的伺候,他什麼時候伺候伺候咱爹咱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