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屠殺下界修真門派三千,又拿妖魔萬骨枯榮爲“橋道梁”,以十萬惡魂修士爲“橋面”,在無盡海築建登仙台,你可曾悔過?”
“殺夫證道……”
摩訶禪寺年輕方丈廣額豐頤,一朵七瓣重蓮綻於眉心之處,玉顏空濛,紅衣袈裟似灌雲大佛瞻下超凡脫俗,他聲聲詰問厚重至肺腑傳向無盡海的半空之上。
“你可曾悔過?”
除了摩訶禪寺,身後御空數千皆爲各大鎮派的大乘老怪與渡劫半仙,全力聚無盡海只爲拼盡最後一絲希望阻攔顧君師飛昇。
然則死戰鏖鬥之下,他們以衆對一,卻依舊潰敗如山倒。
黃泉王座之上的顧君師一襲極簡流雲玄袍,削肩約素腰,因爲修煉黃泉功法,她半張身軀與面容白骨化,嶙峋栩上的骨刺縫隙藍黑焰?燃,衣襬經風搖曳,如染血漣漪着暗紅色澤。
她饒有趣地問年輕方丈:“渺渺仙道,蒼茫天地誰主浮沉?爾等還在茫然尋道,而我卻即將成仙……悔從何來?”
“天門千年來未開過一次,更未曾飛昇一人,顧君師如你這等罪孽滔天之人,難不成自認爲還能超凡成聖?”負傷一衆怒叱。
她幽沉的視線落在開口之人身上,一隻眼眸深晦似深,白骨框內另一隻白眸則燃着幽冥之火,那妖異邪性的氣息卻與她那一張恬淡漠然的面容有着迥異違和。
“我若不成仙,這方天地將徹底毀於一旦,你們最好還是祈求一下上蒼的憐憫,予你們一般講求公平正義吧。”
只見一片混沌天地的黑海之上浮空了一道與天齊高的漆黑大門,它一出現便泅霧出大片令天地失色的濃稠黑暗,此門曰“黃泉”,與無盡海天邊那一道純白的“天門”呈對立而存在。
一旦黃泉門開,十萬陰兵現,二十八重天生機將被掠奪一空,屆時天地將陷入無間煉獄。
一衆修士滿臉驚懼:“顧君師,住手——”
眼見一切即將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天門”終於揭開了它隱藏千年的神祕面目,一束細長瑩白的光線射落,瞬間趨散了聚攏的氣死與霾雲一瞬隔斷三十里,強烈的白光鋪天蓋地耀眼刺目。
衆人眥目震驚:“不可能!天門竟然爲了顧君師開了?!”
顧君師倏然擡頭,一雙眸似枯井冷峻,那深邃的目光洞穿上空一切虛妄,只見二十九重“太虛無上常融天”若隱若現,門內卻有一雙對她審視的巨大血色豎瞳。
那冰冷、邪惡的視線無視的周遭一切鎖定了她的神魂。
——
當顧君師再次睜眼,卻發現眼前的一切已然物事人非。
這是哪裏?
她分明記得自己早已離開了凡人界,臨差一步便能夠在無盡海踏破虛空渡劫飛昇,爲何轉眼間卻回到了最初?
這一切是幻境還是……她又穿越了?
片刻詫異之後,她神色逐漸平靜,從一牀陳舊被褥中翻坐而起,她漆黑的眼眸在四周梭巡一遍。
其實顧君師並非這個世界的原著民,她是從一個前世職業財閥的霸總穿越到了異世,成爲了凡人界偏僻村落大齡的村姑“顧一”。
顧一父母早亡,唯一的親弟顧二因緣巧合被修仙門派收爲弟子,於是拋棄了原主去了修真界。
而因此成爲絕戶的顧一,按照官衙的縣律必須在一個月內成婚重新上籍,否則會被沒收全部田地財產,還會因藐視律法抓去坐牢。
要說別的農家女十四、五歲就該成婚,而顧一因爲在村子裏名聲極臭,偷雞摸狗,又懶又饞,所以硬拖到二十都沒人上門提親,以前靠着顧二田裏刨食勉強養活着,如今衣食父母一走,算是斷了活路只能餓死。
而當初顧君師穿來後,面對的第一件事不是陌生的環境跟貧窮飢餓,而是迫在眉睫的婚事。
好在里正看在有了出息的顧二情份上,不忍她被抓去坐牢,就給她拉來一個據說是摔壞了腦子,又失憶了沒地方住的外鄉人。
人又乖又白,年齡瞧着要比顧一小些,但容貌身段卻堪稱一絕,與這周圍泥腿子的農家漢子顯得格格不入。
顧君師爲應付這萬惡的律令,最終同意了這樁婚事。
兩人相安無事月餘,小嬌夫就爬牀了,顧君師前世遇到這種自薦枕蓆的事情太多了,以往她不識情趣,一律冷顏打發了,但估計是深夜被小嬌夫桃羞杏讓的美色破防,也基於回不去了的現實考慮,便任之由之。
顧君師並非真正的顧一,自然也從未打算就此碌碌無爲一生,她那顆前世被權欲浸淫心再度不甘人下,只可惜這具身體是修仙廢材,走尋常路子只怕這一生都無緣於仙道。
但一切或許早就冥冥之中註定,那日她偶然尋物時,翻到里正送小嬌夫過來時一併拎來的一個染血包袱,當時她沒太留意便隨手塞到一旁,現在想着收拾一下,裏面有兩套不似尋常百姓能夠穿得起的精良衣袍外,還有一本書籍。
封面上寫着——大道無情訣。
這書名……聽着挺玄,她好奇翻開一看,扉頁便是一行觸目驚心——欲入仙路,殺妻證道。
這八個字她凝盯了良久,眼神一變再變,最終歸於一片枯井般深邃平靜。
她玩味暗忖——若殺妻能證道,那估計……殺夫亦能。
顧君師記憶不錯,她快速將書的內容翻閱了幾遍,內容大部分四字言,雖艱澀深奧,卻勉強能夠記下來。
背完,她又重新將東西歸置好,將一切動過的痕跡撫平。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顧君臨已然將【大道無情訣】都研讀得滾瓜爛熟了,按照其法訣修習卻發現始終無法衝破那一道屏障。
在一日接一日的無形煩躁焦慮之中,她腦中不期然又想起那一句“欲入仙路,殺妻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