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在凡間夫妻倆成婚、生子,好像是一種必經過程,而他們算起來也成婚數年了,她會考慮要一個孩子的事……卻十分的不正常!
他所認識的顧君師,可是一個比男人更絕情更心狠的謀略家,兒女情長這種反應從不會在她身上出現,她既冷清又冷冷,權衡利弊、沉迷野心,甚至爲達目的儘可捨棄一切。
她會想要孩子?
若她真這麼想,那便足以讓他樂笑了。
因爲這表示,他“抓”着她了。
他將自己湊近到她面前,溫軟清醺的呼吸,漆黑染墨的睫毛如羽毛一樣輕落綣綣,他想,她是喜歡他的臉的,在她沒有愛上他之前,他身上唯一能夠打動她的也就只剩這一樣了。
“阿一,你會與我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嗎?”他眼神哀怨而傷感,像愁緒不解的霧,很慢又粘,無所不用其極地纏綿着她的視線。
顧君師沒有移開眼睛,她就像一種任着他鬧、任着他發揮的無謂縱容態度,她發現恢復記憶之後的他,問的每一句話都好像踩在她謊言與實話的界線之中反覆橫跳。
其實他想聽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給他什麼樣的答案。
她可以冷眼旁觀地看着他將自己扭曲漆黑的內心一點一點嚼吞入腹,洗白後又乖又純地奉送在她面前,既然他想繼續裝失憶,她自然也可以配合。
不過她想看看,恢復記憶後的他,對這一切的接納程度有多深……她這人心冷,四肢末梢的循環好像也壞了,泛涼的指尖像羽毛輕劃掃過他新月一般的眉端,細彎涴涴,難怪這麼會勾人。
“你的願望倒是爲難我了,我只是一個凡人。”她輕嘆一聲。
他該知道,凡人註定壽命有限,那他口中的“長長久久”若非凡人的一生,是指他修仙者的時間,那就強人所難了。
六絳浮生在她流連的指尖靠近脣邊之時,輕輕地啄含了一下,低低垂落的睫毛下,眼神有些晦暗生幽:“那你想長生嗎?澄泓說你雖無靈根,卻可以積攢功德佛修,那到時候你就不再是一個凡人了,你會心動嗎?”
他沒讓真實的情緒涌上來,而是將其死死地壓制下去,他想聽她說實話,就必須將自己帶毒的爪牙好好地藏起來,不露聲色。
可是,不安、緊張跟陰鬱的忍耐就像一張帶着尖刀刺網將他的心緊緊罩住,他透不過氣來,只能在泛痛窒息的等待着她的判刑。
他的心早就爛了,他就是懷揣着一顆腐爛的心在小心翼翼地愛她,他的愛是毒、是掌控、是病態,總之並不是什麼美好的東西,但他不會讓她逃走的。
她說了會愛上他,再殺了他,但這時的六絳浮生卻沒有絲毫感到憤怒跟難受,反之他是興奮跟滿足的,這意味着她對他有所圖,在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之前,她不會輕易拋棄他跑到別人的身邊去。
顧君師順着他精緻秀逸的面部輪廓一路順滑到下頜骨處,若有似乎的觸碰調情的手段倒是熟捻,一種發酵粉色的熱度漸漸攀升,但她語氣卻依舊平靜冷淡:“不會。”
當佛修,她瘋了?
六絳浮生聽到她肯定的回答時,才發現他的心一直高高地懸吊在半空,這時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六絳浮生很高興,因爲她拒絕了澄泓,也因爲他不必狗急跳牆選擇一些極端的手段來阻撓這件事情。
“阿一……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幫你延續壽命的,你相信我嗎?”他朝她笑得真心實意,眼眸含情鎖溫柔。
這樣一副愛到癡狂的表情下,誰能猜到他前不久還滿心黑暗地考慮着各種黑化囚禁play。
顧君師深深地看着他,微頓片刻,道:“信。”
六絳浮生嘴角笑意不減,心頭冷嗤一聲。
騙子,回答遲疑了,嘴上說着信,其實她根本就不信。
但沒關係,他只要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就好了。
後面他問她“鎖魂咒”掌門給解了嗎?
她道,解了。
他又問起她的身體情況,他再次以靈力梳洗過她並不淤堵的經脈,依舊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但他不放心,打算帶她去更專業一些的醫修處查一查,至少不該是九隸長老那種憑經驗靠老道來判斷,但又不能是澄泓那種“包藏禍心”的。
虛空門這麼大一個門派,自然會有這類醫修存在。
可顧君師卻告訴他,她不久之前遇上澄泓大師,他替她看過了。
不是病,不必治。
六絳浮生聽後,沉默了好一會兒,似水陰沉的面容轉瞬消失,他勉強擠出一絲心無旁騖的笑:“聽聞澄泓大師替你看診有規矩,卻不想……他這麼平易近人啊,連陌生人都願意施以援手。”
“他的確是個心善的。”
“大師既幫了阿一,等下次遇到他,爲夫定會好、生、謝、謝、他。”
“可。”
兩人邊走邊聊着,只是一個人滿嘴口蜜腹劍,一個漫不經心地隨口附議敷衍。
——
心機了一夜的六絳浮生帶着顧君師回房之後,他滿心以爲會有一個美好的夜晚,恢復記憶後的他跟之前的他,某些思維行爲會產生一定距離的偏差,這是他努力勉強跟僞裝都掩飾不過去的。
比如披着一層“綿羊皮”的狼,依舊是狼,它只會喜歡喫肉,不會喜歡喫素。它有一顆狼子野心,不會甘於平淡與被動。
他的“矜持”與“柳下惠”行爲只維持到了親自替顧君師寬衣解帶後,隨後他紅着粉嫩晶寶的耳尖,像一朵冷情的花綻放,美目流盼,桃腮帶含辭未吐:“阿一,我們歇息吧。”
這是一個他們約定俗成的暗號。
然而他以爲的“以爲”,今夜卻並沒有發生,因爲顧君師……像極了一個在外應酬回家累極了的丈夫,殘忍又果斷地拒絕了他的訊號。
六絳浮生的臉僵住了,既失落又困惑,還有被人拒絕後的羞窘,以前這種事向來都是她主動,如今他難得爲此主動一回,卻被她拒絕了?
六絳浮生負氣背對着她而睡,磨牙一般啃齧着指關節,心頭有些慌亂跟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