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麼能用這麼憐惜溫柔的眼神,卻完全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語氣一口拒絕了他?
這時候在旁人看來,那真是一腔深情餵了狗……咳,終錯付了流水啊。
聽他問的那一句“爲什麼”,簡直都快肝腸寸斷了。
陸子吟不知道爲何,忽然都有些同情少年第一次戀慕便遇上這麼一個有“原則”的女人了。
顧君師輕拍了一下黎笙纖細的肩背,調動體內修爲渡入他的身體,幫助他慢慢疏導衝入他身體的那一股衝撞剛猛的力量。
“我只能跟你保證,不會用它來對付修仙正派,這樣你可安心一些?”她做着這一切依舊從容,還有閒暇撫過他頰邊滑落的髮絲挽於耳後,眼神深邃卻是令人摸不透的色澤。
眼下這一幕多麼像心機深沉的女魔頭卻被正派少年那又傻又純真的行爲打動,曖昧萌芽的伊始。
但這種不容於世的正邪組合總會有人出來捧打鴛鴦,比如這時候就有一個和尚冒出來打算勸人“幡然醒悟”。
“你何必拿好話來哄騙他?破魔箭本身對於靈脩的威力不大,甚至不會主動傷害正氣護體之人,所以你一開始就是想用它來達到其它的什麼目的吧。”
一席話猶如當頭棒喝,黎笙一下也明白過來了。
他此刻氣息已經平穩了下來,剛纔那一擊對於陰邪之物傷害力大,但對黎笙而言只是被過於強大的力量衝擊到靈脈難受罷了。
顧君師對黎笙還算有問必答,畢竟利用了少年的一腔熱情,多少算欠了他的人情,可對於一身正氣又難纏的澄泓卻沒有,她乜了他一眼,從鼻腔懶洋洋了一聲,道:“你猜?”
澄泓似佛肅般不含人慾之色的面龐,並沒有對她這似挑釁又似氣人的反問句做出反應,他知道她已經開始不耐煩應對他的問話。
他心底有些無奈嘆息,像飄落的雪拂過枝椏,再輕輕然地落在了地面。
黎笙有些不安又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這會兒她對他還算容忍,沒有像之前那樣將他一把甩了出去。
“花宓,如果你真的需要破魔箭有急用,你可以幫你跟慧明師太求取的,可是你借完要再還給她們好不好?”
他此刻的言語與眼神都像那棲息於森林中的小鳥那麼天真乾淨,就好像他認爲這個世界是充滿了愛、世界和平,也不知道是打哪裏冒出來的這麼一個有趣的少年。
顧君師清冷的面容浮起類似一種虛假的寵溺,寬厚道:“可以,等我用它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後,便還給她們。”
不過到那時候,她還不還給她們,估計對於她而言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黎笙一聽這話,頓時欣喜又感激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壞人,你只是因爲沒有辦法纔會這麼做的對嗎,我會替你跟慧明師太她們好好解釋的。”
“那就辛苦你了。”顧君師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句。
澄泓以前總覺得這世上的人成長只分三個階段,懵懂、成熟跟知世。
可眼前這個少年,卻讓他覺得,他的心智或許比之孩子還要幼稚而無畏。
倘若她當真那麼良善,爲何佛蓮燈盞跟一百零八顆舍利子會主動攻擊她?
這些全都表明她其實是一個狼子野心、甚至邪惡之人,可她隨便幾句話便能讓他色令智昏,信了她的那一番鬼話,他定義人的好壞,難不成是靠偏信偏聽來決定的嗎?
其它人也覺得這個少年太好騙了,他以爲他就憑着一腔熱忱與堅定不移的信任,就能將走偏的“黑暗”拉回正途嗎?
“那現在,你該放開我了。”她垂眸,耐心地教導着他。
黎笙順着她的視線一看,頓時漲紅了臉,低下頭,輕輕地囁嚅:“哦,對、對不起……”
他像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動作孟浪,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彷彿做了什麼不道德的事情似的羞澀又自責地放開了。
顧君師站了起來。
“娘……”
她聽到這道遲疑又小心的喊聲,回過頭去,看向攥緊衣角的顧颸君,之前有着冷魅蠱惑神態的雪清眼神,這會兒卻是脈脈溫和而平淡,這是一種放鬆且溫度的眼神,與看任何人都是不一樣的神情。
“待在這裏等我。”
就這麼一句不似承諾的交待話,卻叫顧颸君心底的緊張與忐忑一掃而平,他咧開嘴忍不住笑得燦爛:“嗯!”
顧颸君其實在他娘變臉,從一個在德高望衆輩份的師太面前能夠從容良善侃侃而談,到成爲衆人焦點矚目的救世主身份,再到目的達成的翻臉黑化,成爲一個徹頭徹底的陰謀詭計反派時,那都是穩得住的。
別問,問就是見過更大的場面。
當初在毒棘林中那些個凶神惡煞的妖魔鬼怪,全都被他娘馴得服服帖帖,成爲他孃的手下,他早就有預感,他娘不像個好人,但是……他總覺得,她娘是個很有原則的“壞人”,她壞也壞得很有底線。
比如剛纔她所說,雖然一開始她是爲了“破魔箭”而來,但她不是白拿,這滿城受困的人她也會順道救了。
他這個年齡還不太懂得該如何形容,但他就覺得她娘不壞,他這些年在外面流浪的時候是見過真正的壞人,他們殺人是憑喜好跟一時衝動的慾望,那跟畜生完全沒兩樣,他們眼底只有空洞而麻木的嗜殺。
而跟顧颸君的淡定相比,樂寶幼小的心靈卻是大受打擊,他難以置信眼前這一切的混亂場景該怎麼處理,他爹是正道之人,他娘卻是一個反派,他哥從小就叛逆,只剩他獨木難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親孃,難道以後他們一家人還要要分家?
樂寶在見到顧君師露出真實的那一張臉之後,便已經確認了。
她就是他娘。
絕對是他的娘!
之前那張臉怎麼看都覺得很陌生,但她的真實容貌卻讓他感到十分熟悉而眼熱,因爲孃的確跟顧颸君長得相似,以前他也曾經常常盯着顧颸君的臉的觀察,自己像爹,他卻長得像娘,那娘到底哪一部分跟她他最像?
現在他知道的,是眼睛。
他小臉激動得紅嫩嫩的,小心臟也激動地撲通亂跳。
他高興得人都傻了許久,唯一不太愉快的就是,顧颸君比他更早一步找到了娘,並且還跟娘相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