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夫證道後迎來修羅場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準搶(十)
    她沉靜的嗓音似染沾過猩冷血澤的鋒芒,語調輕慢,似在警告,也似在宣告主權。

    顧颸君這會兒也熱血上頭了,他壓下對父親天生的畏懼與離家出走被逮到的心虛感,惱怒地掙扎着,像不馴的小牛犢,四肢並用想從六絳浮生的懷中滑梭下地。

    “娘……你放開我,我要找娘!我不要你!”

    聽聽,這話是何等的叛逆與……熊,外出三年他幾乎將他前幾年學習的禮儀教規全數拋諸腦後,在外沾染的壞習慣讓他既不知天高地厚,更讓他胡攪蠻纏起來口無遮攔。

    六絳浮生有些頭疼地垂眸看着他,那葉嫩鮮活的小臉滿是不願與叛逆,但當他看向顧君師時,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那一雙漆黑倔強的眼睛如明星於黑暗之中爆發,是那樣的明璨星河,熠熠生輝。

    那是六絳浮生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過的明媚神彩。

    他就像一個離婚後留不住孩子的悲傷父親,聲線無奈暗啞道:“君君……”

    六絳浮生很少如此親和又淺淡地喊他的小名,大多數時候他們的相處就是他努力搗蛋使壞,父親面上的柔情越來越少,只剩嚴厲顰眉用訓斥的口吻喊着他的全名。

    顧颸君打了個哆嗦,他發現他挺不適應這種相處模式。

    “爹!”

    這時樂寶有些慌亂地喊了他一聲,他無法忍受眼下這種被緊攥着心臟的壓抑氣氛。

    五、六歲的孩子,談不上瘦骨伶仃,但樂寶卻比一向要野些的顧颸君更瘦小一些。

    他眉清目秀,小臉白淨漂亮,五官精緻得沒有任何一絲瑕疵多餘,尤其那一雙長得比常人更大的眼睛,帶着稚氣,與纖長睫毛裝飾起來的靈動與聰慧。

    他跟顧颸君雖說是雙胞胎但實則並不太像,他就像小版的六絳浮生,長得跟個雨露風雲仙童臨世,因此憑心而論,他從小就比臭臉嘴倔強的顧颸君更加惹人喜愛。

    可是,現在娘眼裏卻看不到他,反而更喜歡顧颸君,爹也好像在爭取他的注意力,他眼眶微紅,第一次體會到他就站在這裏卻被所有人忽略的感受。

    他雖感到委屈難受,但同時他好像也明白了以前君君面無表情站在那裏,那總是像孤狼一樣憤慨又黯然的神色代表着什麼。

    樂寶小時候體弱多病,這是孃胎帶來的,更是父親一開始選擇的結果,他選擇了保全顧颸君的健康,讓他來承受所有的後果與病痛。

    這一切父親後來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但樂寶並不怪他,也不怪君君。

    因爲在二選一時他雖然承受了惡果,但後來父親已經竭盡了全部的努力來換他健康,甚至不惜犧牲自己,而他雖說並非故意,卻實則霸佔了屬於君君的那一份父愛,讓他時常孤獨一個人。

    但樂寶還覺得顧颸君太幼稚,太不懂事了,他常常會憑一時意氣就幹出一些讓人頭痛不已的事情,甚至還離家出走,他認爲他走了,不會有人擔心他,也不會有人找他,他真的以爲自己能夠在外面活着長大。

    他估計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莽撞無知的這一路上所有的“幸運”避禍,所有的逢凶化吉都是父親這邊來承受後果。

    樂寶沒忍住出聲道:“爹並非故意忽略你,導致你流落在外,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找你。”

    但樂寶的說服並不能讓顧颸君平復心情,他長年積累下來的心結哪有這麼容易解開,他也不說不信,只是反問了一句:“那爲什麼……父親只將樂寶你帶在身邊,而我卻被交給別人照顧?連我生辰都能忘記,連我生病都不能夠來看我一眼的父親,你告訴我,他是愛我的?”

    六絳浮生面對顧颸君對他的怨意指責,面色略微蒼白怔忡。

    那是因爲,他當時的確根本無暇分身照顧他,樂寶那時幾乎到了半步不能離人的情況,他必須全部心神都放在他的身上。

    他承認他因此忽略了顧颸君,甚至他都想不起來,他小時候自己有沒有親自抱過他……

    顧君師這時一揚臂,哧地一股暗光震盪開來,像是紫藍焰焚燒過後的黑色灰榍,絢爛着火星。

    她身影遽現,正準備要將顧颸君從六絳浮生懷中奪過時,卻看到他那隱晦又緊張的攥拳動作,他呼吸一度憋在了胸腔,似被她的威勢壓迫到肌肉無法放鬆的地步。

    他哪怕再生氣,也不會想他的親身父親受傷。

    顧君師讀懂了他此刻緊張的潛臺詞之意。

    她的力量不過只是偶爾露出的冰山一角,卻叫周圍人都明確地感受到了不可攀逾越的差距。

    她若真正動起手來,他們能夠有反抗之力嗎?

    六絳浮生見她像猛獸顧忌嬌嫩的花朵一樣收斂起了利爪跟尖牙,他以硃砂與墨重劃過一筆的眼睫,尾端染上妍深落紅,他用一種惡劣散慢的眼神挑釁着她:“顧君師,你以什麼身份跟立場來跟我搶奪孩子?當年的情況你心知肚明,孩子跟你只能僅存一個,可現下你好端端地活在世上,你還在僥倖地期待些什麼?”

    顧君師品味着他撕開了一切僞裝、嚼碎了曾經對她表現出來的全部乖巧偎順,他此刻就像一把尖銳又鮮血淋漓道的利刃,眼眸溼潤綿長,但蘊着的不是哀痛的淚,而是踐踏着自我傷口的猩紅血液。

    “你怨我、恨我,我說過的,你儘可以找我來報復。”

    她依舊可以這樣風輕雲淡地跟他說這些話。

    一如經年,她對他,依舊沒有心。

    他的神色似浸沒在黑暗詭譎中不明。

    “報復?”他也輕念着這兩個字,很平淡地語氣,但隨即他又像難以揣摩的六月天氣,聲線低啞如飄忽搖晃的燭光,忽暗忽明:“倘若你認爲颸君是你的孩子……那顧君師,你認爲不足月份的孩子,他們是怎麼樣在那樣苛刻又艱難的情況下被保全下來的?這該付出怎麼樣大的代價你又知道嗎?”

    顧君師緘默了許久,他問的話正是她所想不通的地方,但有時候人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應,她一向是一個不易對別人輕付好感的個性,但對這兩孩子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天生好感。

    這本就不合情理。

    年齡雖也對不上……

    而且還是雙胎……

    但再多的想不通,都抵不住她心底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她對待某些必要時刻,耐心跟脾性出乎意料地好,她甚至可以忘記一切不可調解的矛盾跟激化,她平淡幽深的瞳仁凝視在他身上:“告訴我,颸君師跟樂寶,他們是嗎?”

    六絳浮生卻對她這種不痛不癢的態度感到十分痛恨,人只有面對不上心的事與物才能表現得如此從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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