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新“抓回”籠子後,六絳浮生倒是一直很安份守紀,沒再嘗試着夥同小叛徒逃走。

    小颸君被他娘逮着個正着,爲討好他娘跟以表忠心,倒也沒再來看過他,倒是黎笙時刻不忘跟顧君師保證的“任務”,時不時會過來一趟。

    他不過披着六絳浮生擬態的一張皮子,本性可不似他那樣心同流水淨,一雙雨水沖洗的眼眸可一塵不染。

    他好像扮綠茶上了癮似的,總會過來跟六絳浮生講一些勸解誤會,實則拱火的話。

    “哥哥,你再這麼犟,君君萬一喜歡上別人,你該怎麼辦?”

    他好像很替六絳浮生擔憂的聖父模樣。

    “我跟君君只是朋友,你千萬別誤會了,我真羨慕你能夠被她如此重視,我真的希望們能夠不再鬧彆扭,好好相處。”

    “她最近經常早出歸晚,我想很想替分憂,但是哥哥你別多想,我不是來跟你爭什麼的,我只要這樣跟在她身邊就滿足了。”

    大多數的時間,六絳浮生對黎笙都是處於不搭理狀態,任他在那裏單純無害、婊裏婊氣地作,除了某些時刻,聽到一些不對勁的情況。

    這日,黎笙又來了,不過這一次他神色不再跟之前一樣憋着壞又得裝,而是被負心了一樣地幽怨道:“她今天帶回來一個人……”

    這跟以往不一樣的開場白引起了六絳浮的注意。

    “是一個受傷的少年,人還是被她親自抱着帶回來的……”

    這會兒六絳浮生有了反應,他擡眸看向黎笙。

    “他長得跟你很像……”

    聽到這,六絳浮生眼神一下變冷。

    “他叫花皆。”

    這個名字很陌生,他從來沒有聽過,但聽到顧君師抱了一個跟他長相很相似的人回來,六絳浮生的心緊緊地攥了一下,一剎那間苦跟澀涌上心頭。

    他心底十分地不舒服。

    “滾。”

    第一次,漠然沉默的他毫不客氣地攆人。

    ——

    這片祕境有日月交替的自然景象,時過二日,這夜顧君師終於再度現身,但這一次不僅她一個人,她身後還跟着人皇、黎笙和小颸君。

    人皇抱臂,半張面具下陰翳鬼森,碎髮之下一雙眸子暗不見底,但每及六絳浮生時,則會掠閃幾縷欲除之的惡念。

    黎笙在顧君師面前一直謹小慎微,只抽餘空給六絳浮生眨了一下眼眸,兩人之間好似有一種默契,不必言語也能心領。

    而小颸君倒是藏不住心事,他對着他爹使勁地擠眉弄眼,手上比着手勢,好像是在心虛彌補似的,快速跟他告密。

    這動作略大,顧君師想忽略都不行,她淡淡朝後一瞥,小颸君動作一滯,趕緊雙臂乖巧安靜地放在腿邊,做出一副我什麼都沒幹的模樣。

    這些人入夜造訪,一看便知來者不善,六絳浮生看向他們,輕煙乍斂,花樹沙沙微動風起,漫飄的香氣拂過鼻翼,他沒有出聲,且看他們到底打算做什麼。33小說網

    顧君師一時也沒有開腔,倒是黎笙有些穩不住,他輕聲勸道:“君君,那個心頭血一說,也許是人皇道聽途說的,我覺得……”

    他覺得完全就是胡說八道,但話不必直白,心領神會就行。

    小颸君再怎麼樣也是要維護自家親爹的,而不是那個心思不正想要攀龍附鳳的花皆。

    提起花皆,顧颸君就又是懊悔又是心虛。

    當初他就不該幫助花皆換臉,現在……坑爹了啊。

    “對啊,娘,花皆所中的毒,只需要解藥就好了,你別挖……”

    不等顧颸君替他爹求請,便被人皇打斷了。

    “話不能這樣說。”人皇一副正義主持公道的口吻道:“人家花皆可是爲了救阿妙一命,這才受了那麼重的傷,他失去的不過是幾滴心頭血,可花皆也許丟掉的是一條命啊,你們這麼說會不會太過無情了。”

    心頭血?

    話說到這裏,顧君師也必須開口了,她對六絳浮生無理要求道:“花皆如今有一味藥需得無垢之體的心頭血,我知道你不會同意,但我也不是來徵求——”

    六絳浮生直接道:“可以。”

    “意見……你說什麼?”

    顧君師懷疑自己可能耳朵出現了幻聽,她好像聽到了他同意了一個這麼扯蛋瞎編的理由?

    “我說,我願意獻心頭血救人。”

    顧君師:“……”

    你不按套路來?

    這種時候他不該是憤怒委屈地指責她,說她踐踏他的尊嚴,也或者是傷心欲絕地含恨看她嗎?說她無情寡義。

    這麼幹脆利落地答應給一個陌生人獻心頭血,他難道完全不覺得傷自尊?

    人皇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而黎笙跟顧颸君則完全看不懂他怎麼會這麼淡定地答應了顧君師如此荒唐無稽的要求。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六絳浮生又接着說道。

    人皇好像突然看穿了他的路數,神色轉變,嘲弄道:“你不必癡心妄想了,你要求莫非是放你走?”

    六絳浮生對人皇的話視若罔聞,只看着顧君師一人,他目光清冽似水晶,折射着光轉不同陰影的亮度:“我要去見見那個要心頭血才能治傷的人,這個要求並不過份吧。”

    這個要求……確實算不上過份,卻很奇怪,他爲什麼會好奇花皆?

    難不成,是有人跟他說過什麼?

    但顧君師也沒有理由拒絕,她頷首:“可以。”

    ——

    竹軒

    長廊之後,一間翠綠房舍,三步臺階,褐青色竹簾撩起,幾人正於室內。

    嫋嫋香爐生煙,牀鋪之上正躺着一個陷入昏迷、面色蒼白卻又穠麗清美到驚豔的少年,且那五官面貌……竟真與六絳浮生十分相似。

    不相似之處在於年齡,那少年明顯要稚嫩幾分,還未長成六絳浮生此時成熟的至臻完美。

    其實顧君師見過清醒時的花皆,拋開容貌談,他眼神卑劣怯弱,隱閃精光,卻是全然沒有六絳浮生那一身的清絕雪砌的絕代風骨。

    有句話叫“畫虎畫皮難畫骨”,花皆便是那畫出來的“虎”與“皮”,當時在朔方城,她一眼便看穿了他。

    她甚至覺得用他這種贗品來當六絳浮生的替身,其實都是一種侮辱。

    可是這一次外出,這個一開始被她未放在眼底的人,卻給了她一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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