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龍劍傳 >第五章 洗腳,劈柴,看星星
    “大哥,反正今後我們都跟着你,你說去哪,小弟便去哪。大哥爲人暢快,又這般重情重義,我心中頗爲仰仗。”

    蕭霆川心情激動,大聲道:“好!”勒緊繮繩,策馬揚鞭,朝東而去,朱伯恩與朱仲玄緊隨其後,三騎馬健壯無比,腳程甚快,把地面踏得塵土飛揚。

    行了半日,到了商州境內。三人連日來遭逢變故,身心俱疲,商州原比長安規模要小,但還是分佈有幾家客店,三人來到一家酒樓門前,將馬栓了,打算歇息片刻。

    朱伯恩喚來小二,叫店家上了幾盤牛肉,二兩白酒,由於三人之前殺了官兵,有罪在身,擔心怕誤了事,不敢喝多。

    朱伯恩爲蕭霆川倒上了酒,在自己和朱仲玄那碗裏也倒滿,捧起碗來,用手往臉上撩了撩,但聞酒香撲鼻,甚是上頭,朗聲笑道:“大哥,這家店雖然僻處小地方,沒想到這酒聞起來,和長安最有名的酒家一比,我看那也是半斤八兩,就是不曉得喝下肚裏,味道怎樣?”

    朱仲玄道:“有的酒聞起來香,喝起來倒不香了。”

    “三弟說得不錯,二鍋頭聞起來一般,嚐到嘴裏那又是另一種滋味!”

    “大哥二哥,咱們快些喝完,趁早趕路。”

    “不知大哥酒量如何?哈哈,我和三弟在長安,跟十之八九的蒙古人喝過,大哥不知,那蒙古人的馬奶酒甘甜如怡,竟比咱們漢人的白酒還要香醇。”

    蕭霆川聽他提到和蒙古人喝酒一事,略顯不悅。

    “大哥是山東人氏,都說山東大漢酒量驚人,想必大哥定也不賴!”

    蕭霆川道:“三弟謬讚。”捧起自己面前那碗酒來,一仰脖子,喝了個乾淨。

    這時門外走進來七八名蒙古兵,一名客人剛要出門,一擡頭間,與迎面一名官兵撞到了一起。

    那客人竟被嚇得不輕,連忙賠禮道:“大爺莫怪,小的,小的沒看路。”

    那官兵罵了一聲“格老子”,揚起手臂,啪的一聲脆響,將那客人半張臉頰打得紅腫,喝道:“下次再敢不長眼睛,割了你的腦袋!”

    朱仲玄一隻拳頭握在桌面,桌板晃盪,咯咯作響,蕭霆川看他咬緊了牙關,顯然是見那官兵如此兇巴巴的,內心忿忿不平,動了肝火。

    蕭霆川道:“三弟切莫動怒,咱們喫咱們的,倘若蒙古兵沒有傷人害命,咱們也不必再惹是生非,還是抓緊上路。”他此時有更想見到的人,距離越近,便越是心急如焚,眼前雖然目睹不平之事,當下也管不了這許多。

    但想:“普天之下,如此行兇作惡的官兵多得像螞蟻一樣,我若見到一個便殺一個,那能殺得完嗎?”

    忽地胸口一緊,冒出涔涔冷汗,又是心想:“就算整個天下都是坑蒙拐騙之徒,我難道也要跟着一起做盜賊?我連自己都做不好,又能要求別人做什麼呢?我方纔所想,格局竟也太小了,真是慚愧!”

    但想人生在世,無愧於心便是。

    當下不吭不響,安心喫酒,那叢官兵也沒再做何過分之事。三人待官兵走完,這纔出得客店。

    又行了兩三日,便到了河南。

    昔日蒙古鐵騎兵侵南宋,在中原一帶屠戮最爲嚴重,因此河南省雖大,但卻地廣人稀,方圓百里之內,竟然沒見到有幾戶人家,這裏的民膏都被刮空了,也沒見着有什麼官兵。南陽附近原本沃野千里,現如今卻變得甚是荒涼。

    村裏十家之中,有九室都是空着的,朱伯恩和朱仲玄看見這一片悲慼景象,都極爲觸動心絃,他二人久居長安,實在不知民間百姓之苦,遠比他們想象當中要殘酷得多。

    朱伯恩見蕭霆川滿面春色,臉上盪漾着幸福洋溢的笑容,似乎顯得有些激動,頗感大爲奇怪,輕聲問道:“大哥,我二人在城中住得慣了,平常只聽爹爹常說蒙古人對待咱們漢人不好,每到一處不是燒殺奪掠,便是姦淫好色,強搶民女,怎知這...這方圓幾百裏,唉!大哥,你有什麼喜事,怎麼看到這般景象,還能笑得出來?”

    蕭霆川心中所想,自然是馬上就可以見到日思夜想的妻兒,這樣的地方他見的多了,倒也不足爲奇,眼下只盼望着團聚之時,能夠抱着妻子,在她臉上多多親得一陣。

    “阿玲,阿玲!我們才隔開這麼久,我都已經耐不住了,真想再快點見到你,馬上就要見到你!我想再爲你洗腳,你不是說,很喜歡我揹着你看星星嗎?你說那樣會覺得離天空更近,似乎再差一點點,就可以摸得到了。

    “我和你一起劈柴火,你說,那是你覺得一天當中最美好的時光。”

    朱伯恩和朱仲玄皆未成家,對於蕭霆川心下這份喜悅,那是感受不到的。

    三人目之所盼,皆是荒草叢生,烏鴉呀呀而叫,叫得人骨子裏面發涼。

    路邊之上,端坐着一個老太太,手拿飯碗,似乎是在乞討。

    朱仲玄拍馬上前,躍下馬鞍,將兜裏幾塊碎銀子遞了給她,那老太始終衝他微笑,卻不見伸手來接。

    朱仲玄道:“阿婆,向西走一二里地,有片荒鎮,那裏有人賣燒餅,快去買幾個吧!”

    蕭霆川見她臉上瘦得顴骨突出,皺紋一道一道,深得像是裂縫,口中黑漆漆的,牙齒都已掉光,心下暗道:“這樣如何喫得下去燒餅?”說道:“二弟,咱們回去,打上一碗粥來。”瞥眼之際,忽覺那老太面容有些古怪。

    “咦,不對!”勒轉馬繮,馳回老太身前,伸手探她鼻息,嘆了口氣,說道:“人已經死了!”

    又注視了片刻,突然覺得她表情有些詭異。朱伯恩道:“這裏荒村野道,怎會只有一個老太?在這裏討飯喫,說不定先被野狼...”朱仲玄叫道:“大哥二哥,我手癢癢!”

    朱伯恩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手癢?”見他一隻手掌指頭第一根骨節處隱隱發黑,只聽蕭霆川道:“你剛纔碰她了麼?”

    “我只不小心碰過她的皮膚...莫非她是中毒而死?”忽然手指劇痛,鮮血噴涌而出,原來蕭霆川長劍一揮,已將他右手食指砍斷。

    “快點‘中渚’和‘陽溪’!”這是兩處穴道之名,朱仲玄自行點了,只見黑色不再向上蔓延。

    蕭霆川道:“這裏很是蹊蹺,咱們快些離開!”心下惴惴,感覺很是不安。

    朱仲玄上了馬,三人橫渡了一條溪谷後便轉而向北,沿着小路奔行,地勢漸漸升高,已不再是平原。

    “待得過了寶豐,便不遠啦。”蕭霆川心繫家眷,就像一把長弓拉在弦上,此刻越來越是興奮。

    他們之所以向南繞了一大圈,便是爲了徹底甩脫蒙古兵的眼線。

    這日又是路過一家村鎮,村中不聞犬吠,亦無雞啼,也是同樣的稀蕪人煙。

    鎮中房屋舊破不堪,磚牆之間散發出來一股焦味,似是經受過火災。

    蕭霆川望向一排排屋子上的窗戶,只見每個窗戶裏面都是黑不隆冬的,彷彿有好幾雙黑色的眼睛都在看着他,霎時之間竟不知怎的,從心底涌現出了萬分寂寞。

    村子道路盡頭處,擺放着一具偌大的黑漆棺材,那棺材橫在道路中央,兩旁並無人看守。

    朱仲玄道:“大哥二哥,不知道這村子當中哪家死了人,尚未安葬,擱在這裏好不晦氣。”

    “你看這村子,像是有活人嗎?”

    朱仲玄背脊一涼,提高聲音叫道:“二哥,咱三個不就是大大的活人嗎!”他心中害怕,故而提高了嗓音,朱伯恩說道:“活人不怕死人埋,咱們看看這館槨裏,到底藏着什麼鬼。”

    朱仲玄聽朱伯恩說“藏着什麼鬼”,更加害怕了,真怕一會兒從棺材裏會冒出個鬼來,此刻放緩了步子,想讓他們兩個先行,總之自己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掀開棺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