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確實能幹出這樣的事兒來。

    畢竟在被人因爲相貌的原因,看輕這麼多年,就算是一個豁達的人,也會變得偏激。

    更何況龐統天生不是什麼豁達的人。

    這年頭的士子,都習慣說自己是一個善於教化天下,或者治理天下的人--這種事情說起來是最有逼格的,也是士子們最追求的,所以像荀殘這種,被評定認爲是”王佐之才”的,幾乎等於是最高的讚譽了,畢竟這年頭不能隨便說誰是聖人。

    王佐之才的意思,就是可以當帝王的佐官--佐官聽起來很卑微,可是帝王的佐官,那就是宰相了!

    所以呢,就算不是王佐之才,也要努力朝着王佐之才這個方向去努力。

    然而龐統卻不。

    他不吹自己是王佐之才。

    而是幾乎公開的宣稱,自己要當一個靠陰謀改變天下的人。

    換而言之,他自己評價自己,不是張良蕭何那樣的人,而是陳平那樣的人。

    這並不是一個士子正常的評價標準。

    在歷史上,龐統是周瑜在南郡時候的從事,演義中的舌戰羣儒是虛構,然而龐統在周瑜死後,送喪到吳郡,和當時東吳的名士們,則有過一番類似舌戰羣儒的交談。

    那次交談,龐統詞鋒如刀,對江東那些名士們都做了精準的譏諷--也是因爲這個事兒,他不被孫權所喜,最終離開孫權的麾下,投入了劉備的麾下。

    龐統偏激的性格,可見一斑。

    “以騾騎將軍治下的制度,倒是異常適合士元兄。”諸葛亮微笑道。

    “人才就像錐子,只要進入了囊中,自然就會脫穎而出。可是也需要有人,將錐子放入囊中,纔能有脫穎而出的機會。劉皇叔治下的政策,則可以不斷地將那

    些真的假的錐子都放入囊中,這樣的制度,是龐統所喜歡的,所以自然要去。”龐統長笑道:“不看臉色,不論出身,只論才華,天下還有比這更適合我的制度嗎?”

    孟建石韜崔鈞同時無語,不過他們也知道,在荊州,哪怕龐統是大家族的子弟,也有一定的名聲,確實很難出頭。

    而且他們這些人早就看出來,劉表不是什麼明主,最重要的是,劉表身邊的位置,早就被蔡家和蒯家全部佔據了,這兩家雖然相互爭鬥,然而對其他家族的態度卻是一樣的,那就是拒絕。

    他們要的是壟斷。

    “你們的選擇呢?”龐統反過來問他們了。

    “我打算去許都投司空。曹公雖然現在實力不如袁紹劉備,然而卻奉迎天子,有着大義的名分。在他的麾下,固然也選拔寒門士子,然而對士子卻尊重得多了,以我的本事,進入朝堂,當有一番作爲。”孟建倒是毫不客氣。

    石韜則是搖了搖頭:“我欲再觀望一下。”

    “再觀望,就沒什麼希望了!現在曹公麾下正是缺人的時候,同時我們討論的那個策略,可以幫助曹公穩定西北,甚至是將庸涼納入!再不去,就晚了!”孟建對石韜道。

    “這倒也是。”石韜點了點頭。

    看到石韜同意和自己一起去,孟建得意地轉向了崔鈞。

    “州平兄,你待如何?”孟建問。

    “我欲再看看。”崔鈞的回答和石韜之前一樣。

    “再看看就晚了!”孟建依樣畫葫蘆。

    “晚了就晚了,到時候去山林隱居,亦是我平生所願。”崔鈞笑道。

    “州平兄是個隱士,你就別逼他了。”石韜道。

    “也是,反正你們清河崔家,不當官也能過得很好。”孟建悻悻地說。

    “那孔明你呢?”龐統則是轉頭問諸葛亮。

    “我?我在隆中高臥,也是愜意得很啊。”諸葛亮搖着鵝毛扇,微笑道。

    “州平兄說他是隱士,我信,孔明你說你是隱士,那我可不信。”孟建道。

    諸葛亮哈哈一笑,也不辯解。

    當下各人拱了拱手,就此別過,諸葛亮來到自己的居所,找了一巻書看着,結果沒過一陣子,他的門就被敲響了。

    諸葛亮神態自如地去開門,然後把龐統請了進來,坐下來之後,諸葛亮才笑道:“我就知道士元肯定會來。”

    看着面前一杯剛剛纔泡上的茶,龐統陷入了沉思--還有這人不知道的事兒嗎?

    “我之前覺得劉皇叔未必能成事,就是因爲劉皇叔父子早早地就得罪了天下的士族,自古以來,凡是傷害到幾乎所有士族利益的,必然不能成事。強如王莽又如何?慧如商君又如何?然而士元在揚州這半年所見之處,卻讓亮改變了一些想法。”

    “因爲可以有效地吸引一部分士族中的人才吧。”龐統笑道。

    “正是如此。劉皇叔父子,並沒有站在天下士族的對立面,他們不過是劃了另外一條道路罷了。那條道路,給雙方都留了一些餘地,也有了一些緩衝。天下的事情無非就是這樣罷了,都有餘地,就能過得下去,一旦矛盾尖銳得沒有餘地了,那麼就只能山河崩壞,才能重來一次了。”諸葛亮嘆息道。

    “我們常說,做人留餘地,日後纔好相見。然而在天下大勢中,卻經常不留餘地,也是無能得很了。”龐統也同樣嘆息了起來。

    “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利往。人心總是貪婪的,貪婪,就會有不足,有不足,就會更加貪婪的去索取。餘地就是在這樣的貪婪中一點一點消失的。劉皇叔的做法,臺無疑問是留下了更大的餘地,天下的亂子,也會少一些。只不過劉皇叔的政策,天下都不太清楚,又有幾個士子能像龐士元一樣,親身前往揚州去考察一下呢?”諸葛亮道。

    “就算他們有這心,也沒這力。劉皇叔治下對戶籍探查之嚴謹,是我平生所僅見,想混進去太難了,要不是我有一個遠房親戚,要不是正好那個證人老糊塗了。”

    我是一點機會都沒有。”龐統道。

    “所以劉皇叔治下,還是有缺陷的,至少在宣傳這方面,他們沒有做得很好。”諸葛亮微笑道。

    “那沒辦法,除了劉皇叔治下,其他地方不妖魔化就已經很厚道了,就別說宣傳了。所以這次,我要以我個人的身份,高調的前往揚州,讓天下不得志的士子們知道,在劉皇叔麾下,他們有能力的,就一定可以脫穎而出!”龐統擲地有聲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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