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點點頭,“多謝師兄。”
夜非辰睨她一眼,“我叫夜非辰,字元呈。”
“原來師兄你姓夜啊,我還以爲你姓陳呢。”魏安然懷抱着孤本典籍,隨口說道。
夜非辰笑笑,“針施完了,你快些回去,路上小心。”
“多謝夜師兄。”
魏安然給他鞠了個躬,正式的道謝。
然後抱着她的寶貝書,給夜非辰剪了燈燭,才闔上門離開。
離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
夜非辰坐在牀上,像快被黑暗吞噬,孤寂得像一尊無人跪拜的佛。
燭焰躍動,那抹暖黃卻照不進他眼底。
魏安然覺得離他好遠。
魏安然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下,卻天不亮就醒了。
是被夢嚇醒的。
夢裏,她回到了楚家。
揚州城繁華依舊,楚府位於繁華巷陌,單是府前匾額,就雕龍秀鳳,以金箔貼就,金光燦燦,富麗堂皇。
上輩子,楚家派人接她娘倆回府,路過楚府正門時她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僅門口的小廝就有四位,她們又往前走了一會,到西角門停下。
早有幾個粗使婆子站在小轎前等着,她們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轎,經過幾道門,纔到了景陽苑。
景陽苑坐落於府上東側,粉牆黛瓦,典雅別緻。
隨轎丫鬟剛撩開簾子,魏安然就見轎前浩浩蕩蕩跪了一片人。
爲首那位婦人一襲赭色裙裳,凌雲髻上只一支梅花簪,跪在那拭淚。
劉氏哀哀切切地俯身跪拜,“妾身恭迎姐姐回府。”
然後一雙大手伸了進來,先把魏淑柳扶了出去,又伸手來接她。
那人眼帶笑意,滿目柔情,就這樣舉着手,等着她去牽。
再仔細看,那人眼裏哪有半分情誼,分明是狠毒。
魏安然打了個哆嗦,突然驚醒。
她拍拍自己,楚家真是陰魂不散。
那時光景像刻在骨子裏,栩栩如生。
楚三爺的眼神像是在她身上劃了道很深很深的口子,想起來都痛。
魏安然想破腦袋也不明白,就楚三爺那般城府深沉,這含情脈脈的眼神是怎麼演出來的?
難不成他閒時還去做戲子?
魏安然拍拍胸口,才感覺到懷裏的九宮深草勘論還沒收起來。
她啞然失笑,送她什麼不行,偏偏是竹虛念念不忘的這本,要讓他知道了,少不了挨一頓數落。
況且,她就沒見師兄出過門,這書他是怎麼尋到的?
倏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她心頭。
魏安然皺起眉頭,悄悄爬起來,披上衣服就打算出門。
趙秀秀聽到動靜,眼睛半睜不睜的問她,“安然姐,你要做什麼去?”
“你接着睡,我出門一趟。”
天還沒亮,魏安然一路狂奔,只有沿街幾聲犬吠。
她心跳的厲害,總覺得發生了什麼。
她喘着粗氣推開藥廬大門,急忙往裏間一看。
房門沒關。
魏安然腦內一片空白,一滴冷汗順着側臉滑下。
她打量着四周,像是有什麼變化,又像一切如常。
她不敢耽擱,趕忙往裏間跑——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像是從沒有人住過。
原本熙攘的房內一片冷清。
魏安然看着眼前景象,嘟囔着,“就這麼走了。”
她不甘心,又圍着藥廬搜了一遍,只在坐診的臺子上看到一封信,此時,她才接受這個現實,師傅和師兄就這麼離開了南漳村。
拆開信封,只有寥寥幾字:有緣再見。
一張紙落在地上,魏安然撿了起來,是一張地契。
她拿起來一看,一股暖流涌上心間。
是鎮上的一處鋪面。
魏安然盯着那張地契,心情複雜,半晌,她把地契緊緊貼在胸口。
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師傅幫了她許多,這次也是。
還有冷漠疏離的師兄,她都十分感激。
不過,師兄叫什麼來着?
魏安然撓撓頭,記不起來就算了,反正山高路遠,有緣重逢不過一句期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魏安然淡定地走到院子裏,沒忍住紅了眼眶。
她見慣了離別,覺得自己再不會爲此傷心,誰知道這兩個人像是拼了命的戳她心窩,不光鼻酸,甚至胸口還微微發痛。
“兩個大男人做事一點也不坦蕩,說走就走,道別都不會講。”
魏安然狠狠地瞪一眼藥廬,頭也不回地氣沖沖走掉。
——
車上。
在竹虛連打兩個噴嚏後,夜非辰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竹虛揉揉鼻子,“肯定是那丫頭知道了,在罵我呢。”
夜非辰正歪在馬車裏,一副沒骨頭的樣子,跟裏間臨窗而立的公子沒半點相像。
他擡眼看看竹虛,沒搭理他。
“那丫頭看着心大,實際上肯定偷偷流淚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對着地契找到鋪面,就她那水平,出去坐診也不知道行不行,說不定會給人醫死。”
竹虛老神在在地一歪,“那丫頭底子不錯,就是年紀小點,跟着我這樣的師傅多學幾年,宮裏那羣老頭子都不一定比得上她。”
夜非辰懶得理他,閉目養神。
“你這是什麼態度,人最重要的是知道感恩,人家給你治好了眼睛,你一點都不傷心嗎?”竹虛對他指指點點。
夜非辰翻個白眼。
“平時對她吆五喝六,讓做這個做那個的,怎麼不見你好心。人不在跟前,收收你的溫情。”
竹虛指着他,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想跟他打一架,順便教教他做人,但是……
竹虛擡眼看他,慫了。誰教誰做人還不一定呢,自己這個文弱書生,肯定打不過心狠手辣的夜非辰。
竹虛嘆一口氣,“那丫頭可是我的關門弟子,要不是你……”
夜非辰冷冷地看他一眼,竹虛立馬閉嘴不發一言,忍不住暗誹:小王八蛋。
——
第二天,竹虛神醫離開南漳村的消息就傳遍了十里八鄉。
魏安然昨天睡得遲,想着今天也無事可做了,起的也遲。
她剛洗完臉,趙秀秀就火急火燎的衝進來,“安然姐,孫村長來找你。”
難不成村長幫她找到鋪面了?
魏安然忙往主屋走,剛踏進一隻腳,孫村長就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