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藏在喪服下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感覺到隆起,才安心了些。
魏安然轉過頭去,沒有她預想的那般瘋魔的動作,倒像是丟了魂,跟個提線木偶似的。
這一晚,她面無表情地跪在魏氏的棺材前,到了時辰就哭,其餘時間,就是跪得筆直,把手裏的紙錢往火盆裏放,無悲無喜的模樣。
寧姨娘看着她這副模樣,更想躲得她遠遠地,生怕哪時她發起瘋病,傷了自己肚子裏的孩子。
就這麼膽戰心驚的度過了一夜。
天剛亮,三房的庶子庶女就披麻戴孝的進了靈堂。
今日是弔唁的日子,是該子女們都在場的,就算楚安萱他們在不情願,其中的禮法不可費。
二人剛剛就位,手裏的紙錢才撒下去,就有人來了。
來弔唁的頭一位,就是大少爺的岳家唐氏,接着,又斷斷續續來了些人,都是與三爺有關係的。
楚家剛進京沒多久,在京中的好友並不多,所以沒有太多人來。
魏家早就沒了,魏氏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魏安然,所以沒有專程來爲她弔唁的。
沒過多久,靈堂就安靜下來。
卻不知到了下午,方家來了人,來的還是韓夫人和成文晗。
楚安萱聽到唱禮,忙跪直了身子,哭得傷心欲絕,整個靈堂迴盪着她的哭聲。
誰知,成文晗根本沒給她一個眼神,他滿心滿眼,都放在前面那個小小身影上。
魏安然一身喪服,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卻能讓人感受到她難以言喻的悲傷和孤寂,她小小一團跪在那兒,看得成文晗只想衝上去抱抱她。
韓夫人注意到兒子的眼神,心裏嘆了口氣,胳膊肘用力地捅了他一下,然後把手裏的香交給他。
成文晗這纔回過神,朝着上首行了禮,上了香。
他這邊行禮,魏安然那邊回禮,朝着他彎腰答謝。
成文晗敬完香,低聲叮囑道:“魏安然,無論如何,你要撐住。”
魏安然眼神空洞,面無表情,客套疏離的說:“謝成少爺關心。”
二人一來一回,在靈堂這種肅寂的地方都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被楚安萱聽了個清楚。
她在魏安然身後,眼神幾乎黏在成文晗身上,藏在袖中的手捏緊了拳,壓下心中滔天的嫉恨。
——
夕陽西沉。
東鶴居里,一片唉聲嘆氣。
楚老太爺和楚老夫人滿面愁容地對坐着,心底的火無處宣泄。
這都是什麼事啊!
眼瞧着他們楚家今年運勢好,兩個兒孫做了官,孫子孫女又都尋了門高不可攀的親事,如今又會出一位甚至是兩位側妃,誰知道,一個成了六品小官的妾,一個死了親孃。
打了好久的算盤一天就摔了個稀巴爛,他們楚家做了什麼惡事,連祖墳上的青煙都散了個乾淨?
楚老夫人一想起小兒子腦袋上和身上那個大窟窿,就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這些心疼,又都轉化成對魏氏的恨,連帶着他們算計落空的恨,統統算到魏氏的頭上。
坐在下面的秦氏一聽,心裏明鏡兒似的。
老太太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朝魏氏泄憤,拿個死人開刀,順便給三丫頭不痛快。
這魏氏一死,於至親來說是痛苦,於這幾位來說,也不可謂不痛。
只是他們的痛是爲自己到嘴的榮華富貴飛了而痛。
老三院裏的兩個女兒,一個喪母守喪三年,三年內沒法再嫁王公貴族之家;一個倒逼成家納作了妾室,夫家不記恨便是好的,哪裏能給楚家帶來什麼助益。
不得不說,魏氏這人心真狠啊!
平日裏瞧着就是個柔柔弱弱,閉門不出的大家閨秀,怎麼竟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要是換了她,可真做不出這種事。
楚老太爺聽了楚老夫人的話,點點頭。
魏氏一死,這幾天他也得迎來送往,尤其是那些個高官重臣,他們的每一句節哀,自己都要嚎哭一段,細說魏氏的好和他們全家人的悲傷。魏氏的屍首要是在府上再停幾日,他都要自己把自己給噁心吐了。
這個魏氏當真不是什麼好玩意,你說她死就死吧,找個普通日子,尋個僻靜地方,一刀了斷多好。如今就死在他們家裏,尋的那個日子還是三丫頭選親做側妃,在景昭公府赴宴那天,被那個大嘴巴的老四一說,全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一邊是楚家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逼嫡小姐做妾室,另一邊是純良的夫人被楚家人活生生逼死,還有捕風捉影的楚三爺被刺傷,這風言風語一傳開,可讓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你說得十分在理。如今雖到秋天,但天氣還是太熱了,尤其越往南,越炎熱潮溼。魏氏的靈柩要運到揚州的祖墳那兒,路上還要十幾日的腳程,再不走,怕是會爛在半路。老大家的,你去跟三丫頭說一聲,讓她收拾收拾,明早就啓程上路吧。”
秦氏心裏那個恨啊,自己不去,偏偏叫我去做這個惡人!
只是她心裏再恨,也不能當面違背長輩的話,只好忿忿地穿好喪服,往靈堂去。
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進了靈堂,旁人只當她悲傷過度,實際上,她卻是爲即將得罪人而擔心。
她跪在蒲團上,給魏氏磕了三個頭,又上了三炷香,在一邊隨着唱禮官跟着哭嚎了兩嗓子,才走到魏安然面前,有些侷促地把二老的意思說給她聽。
魏安然還沒說話,跪在她身後的楊嬤嬤就不高興了,作勢就要與她理論一番。
魏安然回頭輕輕看了她一眼,楊嬤嬤就只能不情願的鬆開攥緊的拳頭,只用眼神狠狠地盯着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