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端午後,廷臨江邊的醉仙樓便會舉辦“棲鳳宴”。
醉仙樓的姑娘們會在棲鳳宴上展現自己的才藝,由恩客們選出今年的“蕊仙”。
雖說這“蕊仙”一詞,是取了與醉翁歐陽修有關的雅名,卻還免不了風塵氣。
今年的“蕊仙”,由着下面的恩客們喊價,價高者,可先享受她的滋味。
醉仙樓僅靠這個“棲鳳宴”,便能在京城站穩腳步,就是近年來嶄露頭角的春風閣,也不能搶了她的風頭。
楚懷行侷促的坐在臺下,只覺得上面的脂粉味嗆得他鼻子癢。
每年他都會被同窗給拉來,只是每年都受不了這個味兒,搞不懂那些女子爲什麼要噴這種東西,還不如安然身上的藥草好聞。
“懷行兄,今年你總不能還是一句話不說吧,總該舉一回牌子吧。”
“就是,就是,你都看過多少回了,回回尿遁,一句話也不說。”
“哎,我聽說今年比往年的還要豐盛,媽媽都把她壓箱底的清韻帶來了,據說那腰盈盈一握,走起路來弱柳扶風的,迷死個人!”
周圍人聲嘈雜,不少人附和他的話,七嘴八舌的討論着待會出場的姑娘。
楚懷行還是待不下去,也不管是不是被人戳穿,照樣用他的尿遁大法,“哎呦,我突然內急,你們先坐着,我一會就回來。”
說完就跑。
身邊的友人們早就看清了這人的脾性,互相對視一眼,笑得猥瑣。
這楚懷行二十多歲了,連個通房都沒有,怕是不行啊!
“快看,快看,姑娘們出來了!”
“那個不錯,爺今晚睡定她了!”
“什麼啊,還是那個叫清韻的不錯,嘖嘖,就是不知道能便宜了哪個有錢的。”
姑娘們上了臺,底下的男人們便一窩蜂的涌到臺前,楚懷行此時逆着人流,好不容易擠出來透口氣,一低頭纔看見,自己的鞋子竟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擠掉了。
真是倒黴啊!
楚懷行氣還沒喘勻,突然一陣冷汗,手忙腳亂的去摸懷裏的荷包。
那荷包是昨日安然給他的,是她專門給他做的藥囊。
這一摸才慌了神,背後一涼。
完了!
藥囊不見了!
完了完了!
他怎麼跟安然交代!
楚懷行再也顧不上什麼才子的形象,往地上一趴,就往人羣裏鑽,藉着臺上微弱的光,去找那藥囊。
啊!
看見了!
就在前面!
楚懷行心裏一喜,手忙腳亂的往前爬去,伸長了手去夠那個藥囊。
不對,這觸感,怎麼不像是荷包啊?
他又捏了捏,皺着眉頭,看了一眼,怎麼摸得是個男人的腳?
他順着鞋往上看,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背過去。
娘啊,怎麼是他!
葉秉竹此時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皺着眉頭,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着他。
彷彿時光倒流回一年前,楚懷行一點形象都沒有的趴在地上,手裏摸着的,是葉世子的腳。
楚懷行頓時紅了臉,手忙腳亂的站了起來,“世子爺,對,對不住,我只是想找我的藥囊。”
說這話時,楚懷行把掉了鞋的那隻腳往後藏了藏。
“鞋,不知道怎麼就被人踩掉了。”
“你怎麼想的,不去找鞋,找藥囊?”葉秉竹一臉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十分不解的問。
楚懷行紅到脖子根,“那藥囊是安然給的,不能弄丟,會傷她的心。”
這倆人……
葉秉竹咬牙切齒的看着他,“誰帶你來的這個地方,你自己來的?”
“是和幾個同窗來的。”楚懷行老老實實的回答,“但是我馬上就要走了。”
“怎麼,不想看風塵的姑娘?”
“你……你……”
楚懷行往四周看了看,那目光寫明瞭:世子爺,你說話委婉一點不好嗎?
葉秉竹笑得狡黠,他伸出手,朝楚懷行攤開掌心。
“竟然被你撿到了!”
楚懷行輕鬆一笑,就要伸手去拿,卻不想葉秉竹突然攥起手,往後一收。
“陪我赴宴,赴完宴我給你。”
“什麼?”
“別問,跟着走就是了!”
葉秉竹看看他的腳,又看看前面擁擠的人羣,最後把眼神放在了身後秦季的腳上。
秦季往後退了半步,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敢怒不敢言似的,把腳上的鞋脫了下來。
“楚四爺,您穿我的鞋吧。”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楚懷行擺擺手。
“趕緊穿!”葉秉竹斥他一聲。
楚懷行想起被他握在手裏的藥囊,一臉忍辱負重的把秦季的鞋穿上了。
秦季看着他的表情,咬着後槽牙纔沒罵出來。
你忍辱負重什麼,我纔是最慘的好嗎!
——
推開雅間的門,楚懷行才發現今日這宴竟然是和突厥人一起,頓時就來了火氣,扭頭就要走。
一隻手攔在了他面前,楚懷行怒氣衝衝地看着來人,葉秉竹只能在他耳邊說:“你這是做什麼,你還能找到其他機會探突厥人的口風嗎?”
楚懷行腦子轉的不慢,一下就明白過來,臉上立刻換成了笑意。
這變化,看得葉秉竹發笑。
再擡頭,看見笑得得意的突厥人,他又覺得滿心的火氣。
礙於面子,他皮笑肉不笑的朝阿史德抱了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定王殿下公務纏身,便由我來替他赴宴。”
阿史德笑着說:“無妨,無妨,今日就是大家一起喝喝酒,沒什麼大事。只是不知這位兄臺……”
“魏安然的四叔,也是我的好友。”
話音剛落,坐在角落的男人眯了眯眼,看着楚懷行。
楚懷行跟個傻子一樣就知道笑,根本沒注意到角落的情況,葉秉竹卻早就留心那人,把他的神態變化看在眼裏,冷笑一聲,拉着楚懷行落了座。
“阿史那,你也來坐吧。”
阿史那坐在了楚懷行身邊,並且主動地給他斟了一杯酒,楚懷行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竟給他道了聲謝。
“多謝,來而不往,非禮也,你的酒,我來替你滿上。”
葉秉竹擡頭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傢伙,怕是話裏有話啊。
果然,楚懷行舉杯示意,“按我們中原人的規矩,遠客至,做主人的就要好好招待,還有個規矩,叫客隨主便,也就是說客人要知道主人家的禮數。你們從漠北來,便是我的遠客,來,我敬各位客人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