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長大人的疑惑,也正是夏司容最後想要點明的主題,她臉上掛滿落寞,語氣低沉道:“也許家中母父不信任小女能有什麼作爲吧。”

    “加之,養妹自小在她們膝下長大的,前幾日夏家那場盛大定親宴上,養妹也已然替代小女,同小女先前的未婚夫郎定親,以後夏家若是交到她手中,相信她必然要比小女更能將其發揚光大。”

    “小女只不過是個鄉野粗人,未曾承歡於親母父膝下,也未曾叫親母父親自教養過一日,她們瞧不上小女也實屬正常。”

    此番發自肺腑的話語,街坊們聽了都於心不忍,也越發堅定地唾棄起夏家妻夫,真真錯把魚目當明珠咯。

    這夏小姐何其無辜,呱呱落地就叫奶爹狸貓換太女,能夠平安長這麼大已是不易。

    再者說了,若嫌棄親女兒自小混跡鄉野沒教養,即便有那無禮粗俗之舉,好好教導,及時糾錯不就行了嘛。

    何況今日看來,此女面容清俊雅美,說話條理清晰,更無甚惡劣行爲,實在想不通夏家妻夫到底被那養女灌了什麼迷魂湯,竟如此排斥嫡親女兒。

    不得不說,這夏家養女,手段實屬了得。

    在場圍觀街坊在同情夏司容遭遇的同時,內心天秤自然發生傾斜,對於夏家,特別對夏語琴不滿的情緒,也被推上了高峯。

    是以,各種市井流言以瑞豐街街道局爲起點,開始朝着四面八方擴散而去,人們一旦湊羣津津有味談論起來,必定要評判一二,最後皆是認爲夏家仗勢欺人。

    不可免俗的,流言自然也傳入了夏語琴就讀的祥瑞學院,除了幾個跟她要好的,其餘同窗見着了人,眼神都要控制不住去瞥上一瞥,然後再三五成羣湊堆竊竊私語。

    同窗躲着夏語琴在談論什麼,夏語琴當然知曉,只是她鎮得住氣,現下即使心中氣憤,但一旦與偷偷觀察她舉動的同窗四目相對時,她還能保持有風度又有禮貌的笑容。

    個別刺頭的,會在夏語琴面前說些陰陽怪氣的話,被挑釁了,夏語琴也只當玩鬧,認真和氣地跟那同窗解釋一通,搞得那同窗莫名其妙,翻個白眼不再多言。

    等那刺頭同窗意趣闌珊走掉了,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夏語琴才卸掉和氣做派,面容瞬間陰沉如水,眸光涌動,裏邊仿若醞釀了一場滔天巨浪。

    ……

    而夏司容這邊,見該說的都說了,便不再爲難其餘無關人員,應了街長大人邀約,被客客氣氣請進府裏。

    補辦好入攤文書,夏司容仔細收入胸口側兜,在婉拒了街長大人喝茶的熱情邀請後便告別離開。

    搞了這麼半天,今日買賣自然做不成了,夏司容一面走,一面敲着手沉思,恍然想起還有件趣事沒辦,索性腳下便拐了個彎,大步朝着目的地而去。

    夏司容敲響了侍郎府的大門,等見着李侍郎,她挑起嘴角似笑非笑,“李大人,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您府上貴女答應於今日同小女道歉一事還尚未完成,眼看這天也不早了,再晚點,街坊們怕是都得熄燈就寢了。”

    “不過,小女方纔也路過大理寺府門,見其官差儀態清朗,好生威風,您看……”

    見夏司容又提起大理寺,李侍郎面容抽動了一下,當即表示李琪清今日恰巧還未曾出門,說罷便招手叫小侍去尋李琪清,將人帶領過來。

    於是,便有了這一幕,日頭西斜,瑞豐街的煙火氣還沒散盡前,李琪清叫李府數名府差壓着,上了京城最大的酒樓清味軒三樓,開窗臨下,低下是烏泱泱一雙雙好奇的眼睛。

    李琪清生來金貴,十八年來何曾受過這等委屈,要當着平頭百姓的面同夏司容那個鄉下來的野人致歉,臉上那不得臊得慌嘛。

    而且,李琪清原本也沒打算道歉,所以轉身便要走,卻叫她母親身邊的副官堵住了。

    副官清凌凌的眼睛盯着李琪清,面無表情道:“大人帶話了,是現下跟夏小姐說幾句軟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是遣散小姐院裏那十八房小夫侍,再閉門謄抄佛經三月餘,還請小姐考慮清楚再做定奪。”

    李琪清面色紅了青,青了紅,反覆變化幾番,大抵還是捨不得院裏那十八房溫柔小意的小夫侍,只好眼睛一閉,奪過副官手中致歉文書站到了窗戶前。

    樓下倚牆抱臂觀看的夏司容見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要是李琪清不這麼磨磨唧唧,早上來清味軒自個兒喊上一句對不起,夏司容也不會計較,旁人最多覺得她莫名其妙。

    可如今,只能怪李琪清倒黴,碰上夏司容心情不好,不大殺四方不足於平復她內心煩躁。

    夏司容體貼她頭回向別人道歉,借了李府筆墨,親自謄寫了一份致歉文書,這會兒,只要李琪清照着念出來,這事兒今日便過了。

    隔着重重人影,冷眼看着李琪清在清味軒三樓窗口抓耳撓腮,半天蹦不出一個屁來,夏司容不僅不覺得解恨,反而更加急躁。

    這些天來,夏司容矜矜業業鑽研,就想着儘快研發出一些無聊劇情,湊夠粉絲失望板磚,她便可以早點脫離這女尊異世,迴歸現代正常生活。

    可這些人倒好,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一個接着一個竄出來,就指着原主這個倒黴蛋折騰,嚴重阻礙了夏司容本就艱難前進的腳步。

    思及此,夏司容拳頭捏緊,盯着清味軒三樓的目光狠厲非常,眼神裏彷彿燃燒着熊熊怒火,空前暴怒的情緒叫她頭腦一片空白,要將她最後一絲理智也燃燒殆盡。

    這時,一陣冷香襲來,先有柔軟微涼的手掌牽住她,少時,來人又將半側身子都貼近過來,問道:“妻主,你怎麼了?”

    清冷但關切的嗓音傳入耳中,稍稍給夏司容陷入暴躁而不斷翻滾的情緒帶來一絲清涼。

    她猛然驚醒,喝道:“誰?”

    擡眸看向來人,夏司容眼中還有些許煞氣沒來得及收起,唬得來人身子一顫,牽住夏司容左手的柔軟手掌也隨即鬆開。

    待看清來人,夏司容眼裏那點煞氣早便不見了蹤影,她反手扣住來人手腕,捋開那人因爲緊張而蜷縮起來的手指,然後十指緊扣。

    方纔還冷硬如冰的面容也漾開了點點笑意,夏司容放緩語氣,不甚確定道:“徐大公子?”

    來人一襲白衣,頭戴斗笠,帽檐圍就一層薄薄的白紗,而白紗裏面那張豔絕的臉容則若隱若現。

    聽到夏司容的稱呼,來人沒有說話,隻手下使勁掙動,想要甩開禁錮轉身離去,卻被夏司容攬着細腰帶入無人注意的街角。

    壓在來人不斷掙扎的身體上,夏司容湊近他的肩頸處聞了幾下,爾後輕笑了笑,低聲道:“這個味道,是徐大公子沒錯,怎麼不出聲,嗯?”

    說着,夏司容擡手撩起自斗笠帽檐垂落的白紗,剛掀起,便對上了徐冬那雙略帶冷意的眼睛。

    見徐冬閉緊嘴巴不說話,夏司容只好挑起他的下巴,又問了一遍:“這張漂亮臉蛋我猜是沒看錯,徐大公子今日怎麼這般冷漠?”

    徐冬打掉她的手,使出喫奶的力氣推拒,卻叫夏司容壓制得死死的,半點都動彈不了,只得轉而擡頭瞪她,冷聲道:“夏小姐自重,還請放開小郎。”

    “我不放,怎麼不叫妻主了?”夏司容卡住徐冬下巴,不讓他偏頭躲避自己的眼睛。

    聽到這話,徐冬不知怎麼的,頓時紅了眼眶,他目光帶怒,顫動着脣瓣道:“難道夏小姐在街上隨便拉一個,都要讓那人喊你一聲妻主嗎?”

    夏司容垂眸盯着那對紅潤脣瓣看了好幾眼,才挪開上移,同徐冬四目相對。

    她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你明知道,我認出來的是你。”

    徐冬抿了抿嘴,不但沒有再說話迴應她,還撇開目光不與她對視。

    掌下溫軟的身軀隨着鼻頭抽氣的動作而在微微輕顫,夏司容察覺到了,內心瞬間五味陳雜。

    倆人對峙半晌,最後還是夏司容敗下陣來,她湊到徐冬眼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還喊他“鼕鼕”。

    剛開始,徐冬繃住了,偏頭撇開眼不想看她,但夏司容這無賴跟他槓上了,他的頭轉到哪,夏司容的臉就跟到哪,放大在他面前,還越湊越近。

    近到再稍微貼近些,倆人便要親上了,徐冬羞得臉上透粉,在聽到夏司容又一句“鼕鼕,你理理我啊”時,臉上終於繃不住,嘴角翹起了一點。

    不過他馬上便抿緊脣,伸手推推擋在他面前的大臉,嗓子眼裏哼哼出幾聲:“你在幹嘛,快點走開。”

    見他終於肯理人了,夏司容打蛇隨棍上,溫柔誘哄道:“我剛剛跟你開玩笑呢,身上帶了熟悉香香的,當然只能是鼕鼕一個人專屬的味道,爲妻早就認出來了。”

    這下徐冬翹起的嘴角再壓就壓不住了,他明明已經害羞到將腦袋埋得低低的,還嬌嬌地反駁:“我纔不信,你騙人。”

    夏司容杵着下巴思考,假裝沒轍,十分苦惱地問:“那鼕鼕說說,要怎麼樣你纔會信爲妻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