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左右不過是些叮囑夏司容不要太辛苦注意休息的話,之後他便落荒而逃了。

    爬上馬車,叫車伕趕緊掉頭走掉後,他捏緊了手裏來不及送出去的食籃,怔愣了許久。

    最後揭開墊着用於保溫的軟布跟瓦罐蓋子,他舀出一口湯,嘗試着飲下。

    清淡寡味,魚肉乾柴。

    在湯裏,甚至還可以看見因爲他把鯽魚煎焦了而浮在表面的黑色點狀物。

    果然,只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有了替夏司容洗手作羹湯這般美好的心思加成,他纔會覺得剛做好時的鯽魚湯鮮美無比。

    實際上,撥除掉這層濾鏡,不說像白開水一樣沒滋沒味,至少也比不過人家手裏端着的精緻點心。

    甚至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回到府裏,徐冬孤零零坐在桌前,默默喝掉了已經變冷的鯽魚湯。

    夏司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不要浪費糧食,徐冬受她影響,開始在潛意識裏就非常珍惜食物。

    沒過多久,夏司容也回來了,比較奇怪的是她今天回來得很早,彷彿是追着徐冬後面回來似的。

    徐冬失笑,夏司容躲他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在意他是何感受呢?

    搖搖頭甩掉不切實際的幻想,徐冬收回了一直注意着門外動靜的目光,用手肘支在桌面上,低垂着的面容看上去十分落寞。

    難得的,看到他在堂屋裏坐着,夏司容竟然走過來,停在他面前,問道:“明日王大姐會帶着她夫郎跟小孩去我那田地遊玩,你要來嗎?”

    夏司容說的話,拆開每個字徐冬都聽得懂,可組合在一起,卻怎麼都不是很能理解到她的意思。

    這叫徐冬困惑不已,不由得擡起頭愣愣看向她。

    徐冬沒有回覆,夏司容便繼續解釋道:“王大姐就是包子攤老闆,你上次見過。”

    “我那田地搞了新式瓜果種植,可以任由客人隨意採摘,明日是王大姐夫郎的生辰,她爲了討夫郎歡心,才帶着一家大小去城外遊玩。”

    徐冬恍然,終於想起了夏司容所說的是何等人,王大姐性格爽朗,那日倒是他耍了脾氣鬧了點彆扭,沒想到人家那麼大氣,還叫他一同遊玩。

    夏司容:“王大姐想喊你也過去,不過,若是你不方便,我幫你回絕掉就是了。”

    徐冬想,或許只是王大姐的性格使然,因爲見過一面,跟夏司容聊天提到他纔會隨口說出這種邀請吧,這也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而以他的爲人處事,夏司容則會認爲他不願意與人接觸,也不喜歡湊熱鬧,遂又在完成王大姐的囑託之後,說可以幫他婉拒。

    徐冬咬咬脣,忽然覺得獨自居住已久的主屋有些冷清,方纔喝下的魚湯滋味也實在難以下嚥,他就特別急迫地想要品嚐一下新鮮瓜果。

    於是他點點頭,同意了。

    夏司容沒再說什麼,只站着看了他一會兒,便轉身走了。

    ***

    徐冬強忍着右腳疼痛,第二天一起牀,便忙着打開衣櫃挑選衣服,琢磨了好久,最後穿上了白色綢衣樣式的女子裝扮。

    還叫了小侍進來梳頭,徐冬力求清爽的髮型,他將自己的黑髮全部攏到背後,後腦勺位置只讓別上一根簪子。

    對着鏡子,徐冬猶豫了下,還是抽出木匣子裏的黛筆,仔仔細細描了眉。

    看似簡單,實際比徐冬平常裝扮要耗心思多了。他並非不懂人情世故,同夏司容出攤賣小喫食,需要低調又耐髒的衣物。

    如今是應邀出城遊玩,王大姐家裏夫郎小孩都在,衣着打扮自然不能夠太失禮。

    收拾好自己,因爲是第一次同王大姐家人見面,徐冬開始考慮是否需要準備禮物。

    最後想想,不都說禮多人不怪嘛,他覺得還是買了再說。

    不知道小孩子會喜歡什麼,徐冬索性買了好幾樣,統統放到馬車裏,便朝着城外而去。

    到了目的地,徐冬卻發現今日來的人羣衆多,略掃了一眼,納入眼底的至少就有十幾個以上。

    打量了一下,女子們大多有些眼熟,好像是跟夏司容相熟的那幾個攤主,男子們則有些眼生,不過看神情動作,大概是那些攤主的夫郎。

    她們或兩兩湊一起,或一家三口湊一起,喜氣洋洋拽了個竹籃子,在夏司容的田地裏採摘一種紅色果子。

    熱熱鬧鬧的,反倒顯得徐冬形單影隻。

    徐冬到處看了看,卻怎麼都找不着夏司容的身影,只好手足無措站在原地等候。

    不多時,在感覺到了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徐冬慌亂回頭張望,出現在他面前的正是令他心定的那人。

    夏司容看清他轉過來的面容時,顯然有些愣住了。

    徐冬羞澀地笑了笑,垂頭看向自己手裏提着的食盒,打開軟布,舉起一把零食說道:“也不知道王大姐家的小孩喜歡什麼物件,冬郎想到自己小時候倒是很喜歡冰糖葫蘆,於是便買了,你看,她會喜歡嗎?”

    徐冬抓在手上的那把竹籤上,掛滿了冰糖葫蘆、糖人兒、麻花……等等小孩特別愛的小零食。

    夏司容的目光從他的臉轉移到他手上,看了看那把小零食,不知怎麼的,好像突然有些不高興了,她悶聲應了一聲,只說帶他過去找王大姐她們。

    王大姐因爲夫郎生辰,今日的興致格外高昂,看到徐冬走過來,似乎很高興他能來。

    王大姐一邊要來捉徐冬的手,一邊親親熱熱地說道:“哎喲,你可算來啦。”

    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徐冬要躲開的動作硬生生僵住了,他跟王大姐只一面之緣,算不上多熟不說,這男女有別,也是該保持安全距離的。

    然而,卻礙於王大姐在心裏認爲他是個女子,徐冬有苦難言,頓時又尷尬又不自在。

    夏司容瞥了一眼,手疾眼快擋掉王大姐的手,按着她的肩膀說幫忙一起去洗些瓜果來給大傢伙嚐嚐,然後丟下一句叫王夫郎勞心照顧徐冬的話,便拉着王大姐很快地走了。

    王夫郎也是很可親的人,他正坐在田埂上看自家孩子採摘瓜果,聞言笑眯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說道:“快來這邊坐。”

    徐冬收回一直看着夏司容走遠的背影的目光,慢慢走到王夫郎身邊,把早早準備的小零食食盒遞給他,說道:“對不起,沒有事前詢問便都買了一點,也不知道小女郎喜不喜歡。”

    王夫郎沒有推託,大方接過徐冬遞給他的小零食,笑吟吟道:“嗐,我家這臭傢伙皮糙肉厚的,能有口喫的都不忌,謝謝啊,太費心啦。”

    道過謝,可能是見徐冬長得纖弱精緻,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有壓迫感,王夫郎便主動開口攀談起其他的來。

    他用手擋着人羣那邊,神神祕祕湊近了徐冬些許,問道:“你家裏頭都知道吧,你姐姐的事情。”

    徐冬有些疑惑,以爲王夫郎說的是夏司容採用特殊方式種植瓜果的事情,便懵頭懵腦的點點頭。

    他剛頷首,王夫郎又問:“外邊兒交的朋友你們全知道啊?”

    “只認識了王大姐。”徐冬說。

    王夫郎“嗐”了一聲,拍拍大腿,看起來有些遺憾的樣子,他失望地說:“我還以爲你們家裏已經知道了呢,那你肯定就不認識蘇唐了吧?”

    “蘇唐……是誰?”徐冬有些遲疑地問。

    王夫郎眨眨眼,眸子裏溢滿了八卦之魂,說道:“你姐姐可親的對象哦。”

    “眼下正打得火熱呢,我看吶,就快要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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