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八卦興致壓抑不住,王夫郎當下的話匣子慢慢就打開了。

    他一面看着田地裏嬉戲的自家小孩,一面同徐冬聊些有的沒的。

    因爲一心兩用,他完全沒有留意到,從說出那句話到如今,身旁的徐冬此刻的臉色已然變得黯淡。

    以及方纔徐冬在追問蘇唐是誰時,聲音裏抑制不住的低落。

    他笑眯眯迴應着自家孩子的揮手致意,然後接着說道:“蘇唐就是先前你姐姐對面攤那蘇大姐的小兒郎,你姐姐跟他站在一起,看起來就是很登對,有句話叫什麼,對了,女才男貌,這簡直說的就是他倆。“

    “據說啊,他倆有空就愛湊在一起說悄悄話,那小蘇唐經常被你姐姐逗得滿臉通紅咧。”

    “後來你姐姐不是跑城外來搞這個新式瓜果種植嘛,蘇唐一個小男兒又不能主動來找她,慢慢地他倆就沒咋見面了。”

    “我家妻主說啊,要是你姐姐碰到有比跟小蘇唐在一起更濃情蜜意的男兒,那這段好姻緣就這麼沒了也不可惜。”

    “可她幾次來這兒探望你姐姐,也沒見你姐姐身旁有其他男兒出現,我家妻主就明裏暗裏地探口風,問她有沒有喜歡的男兒。

    “聽我妻主說,當時你姐姐的臉色就極其不自然啊,然後我家妻主的腦子就轉過彎來了,這反應說明你姐姐她不就是打着主意要跟蘇唐再續前緣嘛。”

    “後來我想想,確實是有譜的事兒啊,蘇唐這小男兒不但長得好,還又勤快又孝順,又乖巧又聽話,這麼舒心的夫郎你姐姐可不得緊巴巴揣家裏去嗎?”

    “所以啊,不要說你姐姐了,要不是我女兒年紀小,就是我看着呀,都願意納蘇唐進來給我女兒做夫郎。更何況他倆也沒鬧過彆扭,就這麼沒了可不是怪可惜的。”

    王夫郎說得唾沫橫飛,顯然對這個話題頗有見解,但他一直沒聽到坐在身旁的徐冬吭聲,就反應過來截住話頭,說道:“哎喲,不好意思啊,我這話匣子一開就沒怎麼考慮到你,你是不是不愛聽這些呀?”

    徐冬正聽得入神,他慢慢感覺到渾身又冷又僵,聞言,只是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礙事的,我、我只是想起……我應該知道蘇唐是誰的?”

    “昨日我來送湯,看到的那男兒應該就是蘇唐吧?”徐冬跟王夫郎描繪了下昨天那男兒的相貌。

    跟夏司容站在一起很溫馨融洽,又有說有笑的那個人,就是蘇唐了吧,徐冬有些發愣地想到。

    像王夫郎這些有妻主或者母親在外擺攤的男兒,時常在忙完家裏的活計,等閒下來的時候,都會很勤快跑去給自家攤位幫忙。

    再者說了,大家夥兒都是街坊鄰居的,很少有不認識的,王夫郎自然見過蘇唐很多次了,也算得上熟悉。

    聽了徐冬描繪的相貌特徵,王夫郎猛點頭,很確定地說:“對啦,那肯定就是蘇唐了,哎喲,原來他們昨日就偷偷見面啦,看來真的是好事將近呀。”

    “不過呢,這倆人估計都害羞着呢,誰也沒敢踏出關鍵的那一步,就需要我們這些過來人推一把,這麼般配的兩個人,簡直是天作之合呀,錯過了該多可惜。”

    徐冬禮貌掛在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之後怎麼想笑也笑不出來,他緩緩垂下手,直愣愣去摸在此刻越發刺疼的腳踝,然後安安靜靜發呆。

    “很般配,天作之合嗎?”徐冬低低問出聲,連往常清潤的嗓音都啞了。

    “那是的呀,”王夫郎又偷偷摸摸用手掌擋住嘴巴,接着說道:“還有哦,悄悄告訴你一個祕密哈。”

    “等會兒蘇唐就會來,這不是趁着我生辰這個藉口,我和我家妻主一合算,就邀請了這些個相熟的街坊鄰居來遊玩。”

    “我們都透過底了,等會兒蘇唐一來呀,我們就裝作各忙各的不去打攪,讓他們有機會單獨相處。”

    王夫郎看了徐冬一眼,拍拍擱在他倆中間的小零食食盒,親和笑道:“你跟其他人也不熟,就跟着我們家一起行動,我們帶你好好玩。”

    徐冬眼前恍惚,面前的王夫郎明明在說話,可他看着那兩片不斷張張合合的嘴脣,卻彷彿隔了一層水霧那般聽不清。

    旋即,那水霧又晃然化作冰針,順着對方看過來的目光猛然扎到徐冬身上,融入他的骨血,再彙集一起,又狠又準地捅入他的心裏。

    很難捱,密密麻麻的冰針不斷侵入,痛苦得他攥緊心口都無法喘過氣來。

    徐冬艱難地擡起頭,注視着不遠處和和樂樂的人們,大家臉上都有喜悅笑容,偶爾目光相觸,那曖昧目光裏彷彿都有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徐冬想,或許他不該出現,這裏是和事佬們精心準備,打算舉衆街坊之力促成一樁美事佳談的現場。

    而他,只不過是一個淘汰者。

    也許都不能叫淘汰者,因爲除了他自己心知肚明,沒有人知道他曾用卑劣的手段勾引過夏司容。

    夏司容和蘇唐,寫在邀請賓客參加婚宴的紅色禮函上,看起來就十分般配。

    而不像徐冬,他的名字,本來就意味着生機調零,若是放在有熱烈蓬勃含義的夏司容名字旁邊,就會顯得極不搭噶。

    他本來就註定了不配啊。

    徐冬突然站起來,對王夫郎說:“我先去看看剛長出來的果子是怎麼樣的吧。”

    瓜果幼苗在另一片區域,距離不遠,但是可以遠離喧囂,王夫郎給他指了指方向,徐冬便急匆匆朝那地方走。

    剛轉身沒走出去多遠,夏司容就已經端着果盤走過來了。

    錯身而過時,夏司容騰出手握住他,“要去哪兒?”

    徐冬沒有看她,他依舊垂着頭去看地上的青草,低聲說道:“想去看看瓜果幼苗。”

    他平靜地將胳膊從夏司容手裏抽回,然後默默地走掉了。

    很抱歉,他只能選擇這個方式,一個人獨自去待着,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也不可能會去配合王夫郎他們的行動,去給夏司容和蘇唐製造情感遞增的機會。

    大概最後可以保持冷靜維持體面的可能,就是他不去做出妨礙的舉動,遠遠躲開。

    夏司容看着他行走時腳下不穩的樣子,微微蹙眉,爾後端着果盤遞給王夫郎,頓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不好意思,本來今日是你生辰,剛纔還要你照顧令妹,他不是很喜歡說話的。”

    “不過,我看你們剛剛一直在聊天,是聊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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