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刺骨 >第18章 祕密
    林白慢慢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幻象中的溫暖色彩與此刻眼前的滿目蒼涼形成了鮮明對比。

    但她的內心已經堅定下來——她決定找出一切疑問的答案。

    從幻象中的畫面來看,她的父母還是曾經有過這樣關心她愛護她的時刻。可是後來爲什麼沒有了呢?自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幾乎沒看見過父母的笑臉。他們總是愁眉苦臉,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不知道在忙什麼,有時候連飯都忘了準備,讓她一個人在冰冷的家裏餓着肚子害怕又惶恐地數着時間。後來他們索性把她送到了姥姥家,這樣至少有人照顧。姥姥年歲大了,雖然把她的衣食住行照顧得很好,卻從來沒有給過她情感上和思想上的慰藉。

    也許這間房子裏真的隱藏着可以解開謎團的答案。

    林白在臥室裏四處察看,想看看是否還有更多的線索。在牀頭的櫃子裏,她看見了一張報紙,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房間裏的東西是舊的,這張報紙卻是新的,至少是今年以內的。

    因爲林白已經看見了報紙上的日期,是今年年初的一天。那張報紙的頭版寫着這樣的標題:“傑出科學家夫婦不幸意外車禍身亡”。附了一張汽車翻倒在地面目全非的照片。

    即使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看到這樣的標題,還是會讓林白感到內心如同刀絞一樣痛。

    她早就看過這張報紙,是本地晚報,因爲這則新聞說的就是她的父母。

    當時她還在公司上班,突然就有未知號碼的電話打過來,隨後發生的事情就像在夢中一樣,如今回憶起來已變得不真切。父母不在了,這件事情她花了好久才接受,或者說才意識到究竟是代表了什麼。

    大概是因爲,父母本來就對她關心不多。他們永遠在忙,作爲科研機構的研究人員,似乎參加了什麼國家機密項目。所以這樣就有藉口不關心自己的女兒嗎?林白甚至覺得,自己的父母根本就在有意迴避她。

    林白記得自己六歲生日那天,她被一個人關在家裏,就像往常一樣,她只能抱着腿坐在沙發上看書。爸媽在茶几上留下了水果,但她一個也沒動。她很清楚地記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暗暗期待着爸媽下班回來會帶來什麼驚喜。也許是生日蛋糕,也許是生日禮物,但其實都不重要,只要他們能記得她的生日就好。但那天她還是失望了。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感覺一雙有力的大手把自己抱到小牀上,但她太困了,醒不過來。等天亮起來的時候,他們又離開了。而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根本就沒有記起她的生日。

    有的時候她的內心真的會飽含憤怒。父母對孩子的養育絕對不能僅僅限於衣食住行,而忽略了情感上的照顧。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呢?工作就這麼重要嗎?如果說工作比女兒重要,那麼他們又爲什麼要生下她來呢。

    林白深吸一口氣,拼命壓住內心涌起的怒氣。她伸手去拿那張報紙,但在手指觸碰到報紙上照片的那一刻,她的腦袋又開始疼了起來。

    幻象,幻象又出現了。

    林白看見了三個人。除了她父母之外,還有一個人。那人穿着白大褂,看起來年紀不小了,頭髮花白,略微禿頂,是個面色嚴肅的中年男人。他對林白的父母說:“你們應該考慮我的建議,這是一條捷徑,比埋頭苦幹要強。”林白的父母卻看起來不爲所動:“不,我們可以研究出來的,就算耗費二十年、三十年,也一定能成功的。”中年男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嘆了口氣:“好,尊重你們的決定。”

    中年男人走後,林白的父母二人對視彼此。林母一臉擔憂:“我們要告訴她嗎?”林父搖頭:“不行,她還太小了。”林母面露不忍之色:“那……等她長大以後呢?”林父停頓了一下,表情堅決起來:“她永遠都不能知道。”

    林白感到自己渾身開始焦躁起來。他們什麼意思?從她自己的經歷來看,父母確實什麼都沒有告訴過她。爲什麼要隱瞞呢?她在心中吶喊,我已經成年了,我有知情權!

    她想走到自己父母面前問個究竟,但畫面扭曲起來,眼前的一切消失了。林白看見自己身處一個小小的房間,那是她的臥室,她的身體很小,大概只有八歲左右。她抱着腿坐在牀上,內心瀰漫着絕望。房間門外,傳來父母爭吵的聲音。“把她送到你媽家裏去吧。”“不行!我們已經很疏於照顧她了,至少應該每天陪陪她吧……”“實驗就快成功了,這是節骨眼上,不能在別的事情上分心,這是我們最後的成功希望!”“那孩子怎麼辦……”“你相信我,把她送走就是目前來看唯一可行的辦法了。”兩個人又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什麼,但林白已經聽不見了。

    她把頭埋在兩腿之間,感到內心逐漸變得冰冷。她記得這段記憶,當時她聽見父母要把她送到姥姥家以後就開始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後面他們說了什麼也沒有聽見。第二天,在她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躺在姥姥家的牀上了。他們把她拋棄了,她當時是這樣想的,此刻也是這樣想的。不負責任的父母,從來沒有感受到愛的小孩。世界其實沒有什麼美好,人生也沒有意義。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快樂,她也不配感受到快樂。那麼爲什麼還要善良地看待這個世界呢?

    憤怒在內心燃燒。不是第一次,但是最猛烈的一次,從來都沒有這麼憤怒過。林白感到自己的身體裏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在蠢蠢欲動。如果說表面上的冷靜陰沉是一種僞裝,那麼內在的怒氣與怨恨可能纔是她的真實面目。爲什麼不憤怒呢?如果這個世界不曾給過她任何關愛與回報,那麼她爲什麼不能憤怒呢?

    少時被欺凌,真情被辜負,工作被騷擾。當然,還有陸伊寧的背叛與離開。每一件事情都給了她充分憤怒的理由,不是麼?

    憤怒的力量一旦生長起來,就無法被輕易控制。林白的內心是有陰暗面的,她自己清晰地瞭解這一點,只不過以前她還曾經嘗試去控制這種憤怒的力量,試圖掩蓋住黑暗的那一面,不讓它影響到自己。但這一切好像並沒有意義。那爲什麼不放縱憤怒讓它傾巢而出,如同毀滅之火一般席捲一切呢?

    林白感覺那股力量馬上就要噴薄而出,一旦這種力量爆發出來,會發生什麼事,就很難說了。

    她突然意識到,那個三歲時的自己,是不是也曾經爆發出這樣的力量,才讓入侵者中的一個消失了?那麼這股力量到底是什麼,又有什麼後果呢?

    理智上,她還嘗試着對這力量加以約束,但是已經太晚了。

    爆發似乎就是這一瞬間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此刻,她感到一雙溫柔的手撫上自己的肩頭。

    林白回過頭去看,竟然看見了陸伊寧的臉。

    不過這一次,陸伊寧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開朗的笑容,也沒有露出那兩個小酒窩。相反,她緊緊皺着眉頭,一臉關切地看着林白,似乎在擔憂她的狀況。

    林白感到內心的憤怒熄滅了一點點。

    但隨即她的內心不由自主地產生了疑問——她還處於幻象之中,爲什麼陸伊寧會出現,而且看起來如此真實,根本就不像她自己臆想出來的人呢?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眼前的畫面又發生了變化。

    她還是那個八歲的小孩,抱腿坐在牀上,哭着睡着了,但門外父母的交談還在繼續。

    此刻林白的視線轉到了門外,她看見了父母的表情,她的母親在哭。

    林父攬住林母的肩,嘆了一口氣:“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她。”

    “但是b國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對嗎?”林母擡頭淚眼朦朧地看他。

    “確實如此。”林父眉頭緊皺,“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工作,只有在他們之前發現時空的奧祕,纔有可能搶佔先機。”

    林母望向林白房間的門:“他們還會來……傷害她嗎?”

    “有過上次的教訓,應該不會了,況且我們a國的政府已經介入,再強行突破的話,就會造成外交事件。”林父停頓了一下,臉上顯示出擔憂的神色:“只是……上次那個人憑空消失,到現在我們都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不能再爆發出這種能量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林白有種衝動上前去問一句,她所擁有的這種能量,究竟意味着什麼?

    但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因爲眼前的畫面漸漸轉動起來,而她自己卻動彈不得,好像有一種神祕的力量在桎梏着她。

    她看見父母走進自己的房間,母親輕輕地將她抱起來,將臉貼在她還帶着淚痕的小小臉龐上。

    “小白,你要相信,我們是愛你的。”母親喃喃地說。一旁的父親深情地擁住了二人。

    林白感到自己的眼睛溼潤了。那股怒氣也漸漸消散下去了。

    也許他們真的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也許他們真的是爲了保護她才這樣做的,對嗎?

    真相究竟是什麼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父母並不像她此前認定的那樣冷漠和無情。

    他們其實是深深地愛着她的。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能有這樣的感受,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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