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吧,讓阿陌去抓藥,不會出差錯的。”

    祁銘之接過了芸京墨手中的藥方,悄聲道。

    芸京墨回頭。

    幾個大夫的討論聲中,徐通判正皺眉。

    方纔已經有個下人附耳,與他說了中秋節宴上芸小姐對祁大夫的那點意思。

    徐通判此時才恍然大悟,他這一時糊塗抓來了祁大夫,是多麼膽大包天的壯舉。

    現下即使知道出問題的是藥,即使知道藥是從回春堂出的,也是咂麼着左右看看,猶豫着不好說話。

    “祁銘之,”芸京墨擡頭看過去,眼底潤澤出擔憂,“我有些怕……”

    聞言,祁銘之眼睫一動。

    芸京墨本無所依,在知府小姐的軀殼裏,才能擁有家人俱在的錯覺。

    但那也是需要她用力保護的。

    現在身體互換,她時刻都需要面臨未知。

    “你可一定要加油,我這麼相信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她吸了吸鼻子,綻出一個笑容。

    祁銘之低眉:“定不負姑娘。”

    既然事已成定局,道歉早已無用,那麼索性向前,尋求一條出路。

    “誒,那邊那個祁大夫!”

    方纔那個大腹便便的大夫見狀,嘿嘿笑起來,

    “這甘草換大棗,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想出來的啊,這得是懂得醫術的人的手筆吧,你們回春堂裏頭啊,嘖嘖嘖……”

    沒說完的話大家都清楚。

    回春堂在醫家中享有極高的聲譽,在場的其他幾個大夫雖並未幫腔,但也都看向芸京墨,等她開口。

    徐通判見有人挑了話頭,也道:“是啊,芸小姐,雖然祁大夫是清白的,但回春堂下面的人,在下還是要查的。”

    祁銘之並未在意徐通判的目光。

    “方纔同藥渣一起送來的還有別的東西嗎?藥雖出自回春堂,但是中間卻不知過了多少人的手。”

    眼見着芸小姐這意思是定要回護祁銘之了,徐通判一着急說話就大聲:

    “哪裏還有別的東西,就是這藥方藥渣,再不濟還能是那包藥的紙嗎?我這連煎藥的人都給你帶來囉!”

    煎藥的下人唯恐火燒到自己身上,點頭如搗蒜。

    “是啊是啊,藥是我跟着去取的,當時是藥師包好了給我的,拿回來沒有讓任何人碰過,小人口中絕無謊話!”

    祁銘之看去:“那藥師何在?”

    “藥師……這,這我哪知道哇!”下人也急了,“就是……就是藥師啊。”

    是顧珏。

    祁銘之很清楚,那日開方之後芸大人爲他們安排了住處,從鶴歸樓過來之前,藥是顧珏帶着去抓的。

    現在顧珏人不在。

    徐通判一凜:“我這就讓人去把藥師帶來!”

    “慢着!”

    芸京墨開口,“徐大人怎麼動不動便要拿人?沒有證據,是要濫用職權嗎?”

    徐通判一看“祁銘之”就搖頭,哪有躲在姑娘的庇護下逞威風的,算什麼男人?

    “藥是回春堂來的,是藥師給的,現在出了問題,我按規矩拿人!有何不可?!”

    “出問題的不是藥師。”

    煎藥的下人嚷起來:“哎喲,小人真的是從藥師手裏拿來後就煎了啊。”

    芸京墨看着他:“你確定?”

    下人被看得涼颼颼的,還是堅定道:“是!”

    “好。”芸京墨輕笑一聲。

    祁銘之也了看過來。

    芸京墨彎腰撿起包藥的油紙,拿起輕輕晃了晃,又看向衆人。

    祁銘之立刻明白了,脣角旋即揚起一抹笑。

    這姑娘,當真是不簡單。

    是了,就是包藥的紙。

    “回春堂的藥師包藥的手法都是相同的,油紙摺痕都一樣。但這兩張,”

    芸京墨挑出兩張油紙,放在了衆人面前,

    “明顯不同。”

    方纔那個還冷嘲熱諷的大夫低頭看了一眼,不說話了。

    芸京墨先前吃藥,也從祁銘之那裏拿過藥,所有的藥包形狀都一樣。

    她身爲一個重度強迫症患者,對回春堂這方面工作好感倍增,因此記得。

    一屋子的醫者點頭看過後,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對於這屋裏的人來說,能入回春堂是他們的追求和信仰。

    雖然回春堂的考覈很難,未必能通過,但是許多人還是希望得到那份認可,不希望信仰崩塌。

    衆人皆靜,結果明瞭。

    芸京墨腦中冒出了一個念頭:

    好像……幫他們把嫌疑洗脫了?

    她心裏輕鬆起來,回頭邀功似的看祁銘之。

    祁銘之笑而不語。

    她不知道的是,回春堂的包藥方法是規範的雙掖包藥,納入回春堂每年的醫師藥師考覈。所以眼前這些醫者中的許多,都是參加過考覈並熟知包法的。

    所以此刻才能一舉平人心。

    本來叫來這些人便是爲了側面作證的。

    他爲了不拖累她,她爲了澄清他。

    他們在無形中配合得很好。

    這應該叫做心有靈犀,還是歪打正着呢?

    祁銘之想了想,微笑着向面前的姑娘點了點頭。

    如果她做這些是因爲身體互換了所以要保全自己。

    那麼……倒是好像沒有那麼排斥這件事了。

    祁銘之看見面前的姑娘挑眉,開心地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他笑,伸手,也豎起了大拇指。

    這兩人鬆了氣,徐通判卻又頭疼起來。

    線索斷在這裏,只剩下兩張包藥的紙,知府大人又還在牀上等着喝藥。

    徐通判嘆着氣帶醫者們出去,開始重新規劃。

    滿屋的人很快散去,丫鬟小廝下去收拾,屋內便只剩下了芸京墨和祁銘之兩個站着的。

    “如何?現在害怕嗎?”

    祁銘之道。

    芸京墨興致還高昂着,她看着門外:“祁銘之,我決定了。”

    “嗯?”

    “以前你是怎麼做的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我來了。”

    芸京墨忽然轉頭,笑出兩顆小虎牙。

    “雖然我並不厲害,但我只知道,兩個人的力量肯定比一個人大。”

    她既然來到這裏,那麼一定說明這裏有轉機。

    就像今日一樣,她不僅僅是要抱着大腿等躺贏的人。

    她也可以自己做出這個改變,爲自己,也爲他。

    祁銘之像是沒聽明白,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解。

    “嗯?”

    “我是說,”芸京墨重複,“我決定了,雖然跟你混可能很有挑戰性,但是現在你也甩不開我,我也沒有別的去處。那麼,我就加入你的主線,跟你混了!”

    說完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番話說得豪爽又落拓,完全不像是一個姑娘家能說出口的,也就此刻她在祁銘之的軀殼裏,才顯不出幾分違和感。

    明明剛纔還說自己害怕,差點陷入囹圄,父親也還在牀上躺着,竟然因爲一時的得意又立刻鬥志滿滿起來。

    這般性子,熱情如火。

    祁銘之意外極了,看了看對方那雙真誠的眼睛,噗嗤一聲笑了。

    “你真是……膽子可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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