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梔油然而生一種被信任的感覺，立馬接過狗腿道，好的，我一定好好保管。
賀馳幽幽看她一眼，“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剛睡醒沒久，聲音喑啞着帶點鼻音。
南梔充耳不聞，臉上一派喜氣洋洋，笑得比過年還高興，可不就是這樣。
兢兢業業做家教當老師這麼久，竟忽然發現自己是塊當廚子的材料，這不得不令她感慨金錢的能量。
哪怕現在賀馳叫她洗衣服打掃房間，只要給錢，她也滿心歡喜樂意，人們常常覺得從事某種職業有被侮辱的感覺，那一定是由於錢太少的緣故。
渝城的夏天十分炎熱，正值7月，季南梔出了點薄汗，兩人同乘電梯，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她想說點什麼活躍氣氛，又怕過於熱情顯得自己意圖明顯，見錢眼開，只好閉口保持沉默。
賀馳一點汗都沒出，碎髮遮住了眼睛，只露出棱角分明的側臉，他身穿一套灰色的夏季休閒服，這麼中規中矩的衣服，給他穿出一種憂鬱感來。
是的，憂鬱，雖然季南梔每次見到他，他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樣，但他身上總瀰漫着令人矚目的低氣壓。
連同他身上淡淡的苦橙花和葡萄柚的氣味，也帶了點少年的憂鬱，像藍天下的雕像和鴿羣，在明亮的調子投射下暗色的陰影。
兩人到家後，賀馳把空調溫度調低了些，季南梔站到風口下吹空調，他看一眼說，“小心得偏頭痛，治不好的那種。”
“我也寢室也經常這樣，沒事兒。”季南梔一把撈起長髮，讓冷風大面積的吹過後頸。
賀馳像故意和她作對，“滴”的一聲關掉了空調。
她無奈問道，“你喫早飯了嗎？”
賀馳收回遙控器，“還沒。”她心道難怪，把茶几上的菜放到廚房說，“那我做飯啦，早飯和午飯一起喫吧。”
賀馳“嗯”了一聲，問她菜錢多少，她將超市小票給他，他很快將錢轉過來，季南梔看了一眼將轉賬退回，解釋說只給一半就夠了，因爲午飯後她要給他上課，兩人會一起喫，飯錢應該平攤。
賀馳詫異的看她一眼，“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蠢。”
她沒還嘴，心裏暗暗吐槽，反正是比英語考13分的人聰明。
賀馳又轉賬了一遍，還是原來的數字，季南梔正欲說話，他不耐煩道，“給你就收了，不然以後買菜自費。”
這喜怒不定的性格還真是，捉摸不透。
季南梔心想，估計怕自己覺得他小氣，現在的高中生也是很愛面子的。於是毫無心理負擔的收了，走到廚房開始做菜。
番茄劃十字燙掉皮，牛腩焯水去血沫，接着用冰糖炒一下糖色，加牛肉和桂皮香葉炒香，再將番茄切丁倒進去，斷生後放番茄醬和鹽，加水，接着全部倒進壓力鍋燉煮。
她動作熟練，一氣呵成，賀馳在旁邊站着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需要幫忙嗎？”
季南梔好不容易得到這高薪做飯的機會，當然不肯讓僱主出錢又出力，非常有職業道德的婉拒了。
“賀馳，你一個人住這個房子嗎，怎麼沒見到你父母？”季南梔一邊切菜一邊和他聊天，想借此機會多溝通，摸清楚他的脾氣，雖然這實在是很不容易。
賀馳沉默了一會兒說，“和我爸關係不好，就搬出來了。“
“爲什麼和你爸關係不好啊？“她將切好的胡蘿蔔香菇丁倒入肉末裏，一邊調油豆腐釀肉的餡，一邊小心追問。
“沒有爲什麼。”賀馳不願回答。
她思忖說，“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爲學習成績的原因呢，你看你這成績單也太……英語才13分，哪個父母看了高興啊？“
見他不說話，她又補充說，“你也別灰心，雖然你分數低，但提升空間大呀！別看我學校不好，但怎麼說給你提到及格是沒有問題的，你只要跟着我好好學……“
“唉呀我跟你說真的，你別不信。”
牛腩燉好需要一點時間，在這個時間裏季南梔微就着手做其它的菜，油豆泡釀肉，是炸過的老豆腐果子掏空內部，塞入加了蔬菜顆粒的肉末，上水大火蒸開。
其餘的兩個菜可樂雞翅和蛋黃焗南瓜都不費事兒，等到番茄牛腩熟了以後，這幾樣菜也陸續好了。
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香味很快溢出，賀馳吃了一塊牛腩，感覺肉質軟糯，火候恰到好處，比以前家裏保姆做的好喫。
人是羣居動物，兩個人喫飯總是比一個人喫得盡興，賀馳印象中，自己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認真喫完一頓飯。
自從高二搬出來住之後，賀馳的三餐都是對付着解決，大多數時候就點外賣。
他性格冷僻，每個月除了固定鐘點工上門做一下清潔，並不習慣有人頻繁來家裏，因此就沒有特地請做飯的阿姨。
他和父親賀雲誠鬧翻，始於一次無意中的翻手機。
賀馳是在他醉酒回家後發現的。
那年他剛上初三，賀雲誠應酬完回家，滿身酒氣癱倒在沙發上，而他的手機可疑的亮了。
他知道父親的手機密碼，狐疑的打開一看，是他和一個女人露骨的聊天信息，那女人甚至發來了不堪入目的圖片，他們相擁着擠在畫面裏，背景是酒店。
這個發現對於15歲的賀馳而言，猶如晴天霹靂。
更可怕的是，這樣的女人不止一個。他一條條的翻閱着，心越來越冷，他用手機將聊天記錄一張張拍下來，那時賀馳已經想到，如果將來離婚，這些就是證據，他會站在媽媽那一邊。
處理好之後，他將那些女人挨個刪除掉，三個，四個，五個……數量每增加一個，他的恨意就多一分，最後他站起來，冷冷審視着他的父親，忽然有了一種想要掐死他的衝動。
本來他們的家庭是那樣幸福。賀雲誠毀掉了這種幸福。
他情願自己永遠也沒有發現這件事，永遠被欺騙下去。但事實是他知道了，就不能再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父親的形象，在那一刻起早已經從他的心中轟然倒塌。
他之所以處處和父親作對，不惜自甘墮落，就是因爲他想用自己的人生去懲罰父親。
賀雲誠只有他一個兒子，賀馳要讓他知道，是他一手毀掉自己關於未來的所有憧憬。
發現賀雲誠出軌後，他輾轉反側好幾個晚上，最終將這些記錄打包好，匿名發給了母親。賀馳做好了風暴即將來臨的準備，但母親按兵不動，他有些奇怪，他的媽媽並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女人。
她婚後依舊有自己的事業，賀馳知道，她看上去溫柔優雅，但其實骨子裏是一個大女人，工作起來雷厲風行，在原則上絕不妥協。
直到有一天，賀馳按捺不住，問母親，“我爸最近老這麼晚回家，會不會在外面……”
母親摸了摸他的頭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別亂說，專心準備中考。”
賀馳看着母親溫柔明亮的雙眼，忽然頓悟，其實她什麼都知道了。
她只是在等，等他安然的度過初三，考上心儀的高中。他知道，早晚有一天這漂亮的假象會灰飛煙滅。
賀馳加倍努力，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最好的高中。進了這所高中，等於一隻腳已踏入名校，對於申請國外的大學也非常有利。
當年全家人一起歡慶他的好成績，熱鬧的派對上，母親坐在一旁不怎麼說話，顯得格外落寞。
中考已經結束，當賀馳以爲母親終於要離婚，帶着他離開這個家時，一個意外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