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靈環似乎猜到了什麼,大失所望:“你調了齊涯去戍邊?”
堂堂護國大將軍,沒有任何過錯就被罰去戍邊……
解元這麼做就不怕傷了有功之臣的心嗎?
然而她的猶疑在解元的眼中卻變了味道,他陰鷙了目光:“怎麼?皇姐心疼了?”
冰涼的手指自頸後緩緩探過來,解靈環緊跟着身子狠狠地一顫,她緊張地瑟縮轉身,向後連退了數步。
“陛下,屋裏太暗了,我去叫人點燈。”
她神色慌張的藉口離開,卻被解元不折不撓的緊緊箍住手腕。
解靈環驚悚的用手抵在解元的前襟,眼神中滿是凌亂。
看着她抗拒的眼神,解元的心彷彿被萬千根銀針同時刺痛,他不解的嘆息:“皇姐就這麼拼了命的想遠離阿元嗎?”
他眸色越發的沉了,口口聲聲的敘說着曾經:“小的時候,西六所的寒舍佈滿了老鼠,沒有東西喫,沒有水喝,那裏就是地獄。”
“是皇姐帶阿元走出了地獄,是皇姐答應阿元會一直守護我,現在,這一切全都不作數了,對嗎?”
解元的眼眸澄澈,一如當年她在陰暗潮溼的冷宮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然而這都是表象,解靈環再也不會被矇蔽了。
她別開眼,強裝出一絲淡漠:“你答應了,讓我搬去公主府,不是也沒作數。”
解元將她護在懷裏,越箍越緊,瘦削的下巴抵在她肩窩處的軟肉上,滿是淒涼。
“皇姐,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他只是想將她留在身邊,就像小時候那樣,日日相見。
爲什麼她就是不願呢?
解靈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突地改口:“我可以留下。”
解元的眼中閃過一抹喜悅,然而稍縱即逝。
只聽解靈環冷靜的說着自己的條件:“齊涯既然馬上要去西北戍邊,作爲護國大將軍,我理應去相送。”
解元沉吟:“要是,朕不答應呢?”
解靈環不肯屈服:“你如今是皇帝,手中權柄滔天,你想困住我我根本無反抗之力,但是,解元,你若還當我是你皇姐……”
解元的眼眸越發深沉,他冷冷的說:“你在威脅我。”
解靈環也不再解釋,索性隨他:“算是吧。”
解元的笑中帶着一抹苦澀,他鬆開瞭解靈環:“皇姐既然想去送行,那便去吧,讓御林軍去護送皇姐。”.七
解靈環卻冷笑,那御林軍哪裏是護送她,應該是監視她還差不多……
城西官道,十里亭,官車緩緩停在行軍陣前。
齊涯勒馬,遠遠地瞧見亭下少女聘婷,獨身立在石階之上。
齊涯喉頭滾動,有一些情緒逐漸涌上心頭愈發熱烈起來。
“全軍原地修整!”
他揚鞭打馬,迫不及待的朝小亭奔去,急切地想要確認亭下之人是否就是他一直魂牽夢繞的那位。
解靈環攏了攏身上的單衣披帛,看着飛身下馬,快步奔來的齊涯。
“臣,參見公主殿下。”
饒是再次相間的激動有多洶涌,齊涯都未能忘記禮數。
齊涯愣了愣,茫然地看着解靈環,在她滿含深意的眼眸中似乎看懂了什麼。
他警覺地朝四周看去,果然在縹緲的蘆葦之間看到了隱隱攢動的人影。
那甲冑的形制,是御林軍。
齊涯明白,此刻她與公主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便緊緊攥住了垂着的手心。
解靈環又說:“齊將軍勞苦功高,本應留在京城受封享福,只此去貶謫,卻也並非惡事。”
她頓了頓,望向遠處的碧空,白雲之下有零散的幾隻鳥兒穿過,翱翔天際。
“比起皇城的繁華,或許北疆的自由更適合你。”
忽然一陣風吹過,捲動了她指尖的絲帕,順着風向在空中飄動,緩緩垂落在地面。
齊涯立刻躬身去揀,仔細撣去塵土,雙手鄭重的交還。
她淺淺勾脣,伸手去接,指尖在觸及他手面的一瞬,兩人目光相對,她淡然的在帕子的掩飾之下遞交了另一樣東西。
齊涯的神情微變,迅速掩飾下暗動的情緒,將東西攏進袖口,若無其事的道:“公主放心,那日在御花園中,臣答應公主的,全都記得。”
解靈環欣慰的點頭,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便不再多留:“將軍啓程吧,能送你到這兒,盡些心意。”
齊涯微紅了眼眶,看着江梔語的眼神越發的熾熱。
皇命不可違。
他鄭重抱拳再次行禮,不捨得轉身,步伐次次沉重。
直到跨坐馬上,他再次回頭,看向停下少女依舊遙遙注視的身影,心中的那份愁苦依舊沒能散去。
他或許已經看到了他們此生的盡頭。
想今日這般的談話或許都不會再有。
他目送着御林軍帶着公主上了馬車,帷幔落下的那一瞬,那抹倩麗美好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眼前。
齊涯眼下心底的悽楚,從袖口掏出剛剛公主塞給他的字條,緩緩展開。
一行清秀的簪花小楷:三日後,戌時末,嘉慶門外,助餘脫困。
三日後,正是和親公主盛元出嫁,介時宮內的儀仗隊會隨同拓弛使團一同離京。
公主或許是想借助和親隊的空隙,掩掉陛下的耳目,成功脫逃出京。
只是,公主若出京還能去哪兒呢?
陛下將自己支開,就是防止他留在京城協助公主。
即便如今帶領大軍趕赴北疆,身邊暗藏的陛下的眼線也不會少。
他離不開,只能交由留在京城內的親信打點好一切。
從十里亭回來,解靈環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也開始主動進食了。
被青鷹關了一天一夜的碧落,終於得了自由,非一般的衝回了祁華宮,撲在解靈環的身邊痛苦。
“都是碧落沒用,什麼都辦砸了!”
解靈環看着面前仍有些青澀稚嫩的碧落,心中思緒萬千。
良久,她溫聲開口,卻是囑咐碧落:“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就去齊小姐身邊伺候吧,她不會虧待你。”
碧落傻愣愣的擡頭,心情複雜:“公主怎麼這麼說,陛下已經擬旨讓盛元公主和親拓弛了,公主怎麼會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