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小時候,他也喫過何苦製出來的糖丸,喫完很痛苦,卻沒有死。
他還提到過,何苦想盡了辦法想死,有一段時間更是以毒藥爲食,卻都還活着。
我那時總以爲,何苦求死,就像何壽問天,何極問地一樣,只不過是追求一種極致的境界。
可現在看來,她是真的一心求死,想擺脫活着的一切。
而我,終究不過一介凡人,不想死。
就像九尾說的,我就算黑髮能吸食萬物生機,神念能涌動控制,卻依舊是普通人的思維。
我想自己活着,想墨修活着,想所有親近的人都活着……
阿寶,阿貝,阿乖,於心眉,問天宗的人,巴山的人,更甚至有可能的話,我連清水鎮那些人都想讓他們再活着……
所以我看着何苦遞來的那朵蘑菇,搖了搖頭,只是引着飄帶將自己護得更緊了。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你放不下,所以才被他們拉扯着受累。”何苦呵呵的笑,一路走在旁邊,喫棉花糖一樣的扯着那朵蘑菇喫。
我都只是聽着,曾經何時,我也心如死灰,總想着一死了之,死了就好了,死了就算了。
可現在,我發現死真的是最容易的。
憑什麼要去死?
我就得好好活着,活得比所有人都好,活得讓那些掌控着我的人,反而被我掌控。
耳邊聽着何苦咀嚼着蘑菇的聲音,我一步步的跟着沐七往那骨祭壇走去。
其實南墟是可以用飛的,明知道時間不多,可沐七依舊沒有騰飛,四蹄穩穩的走着。
等到了骨祭壇的時候,他也沒有像上次那樣,再化出半人半獸的形態,而是依舊是白澤的樣子,馱着那具軀體,扭頭看了我一眼,就跨上了骨祭壇。
那祭壇其實挺高的,上次我上去,還是墨修拉着的,這次想上去,不用飄帶是不行的。
但飄帶的術法在這裏不行,幸好我初學了騰飛術,和何苦慢慢的往上爬。
依舊和上次一樣,我每上一階,那些堆砌成祭壇的白骨上,慢慢的有青白筋絡慢慢涌動,跟着血肉慢慢生長。
只是我剛上一階,牛二就歡喜的跑了下來。
他依舊臉帶憨厚,看着我道:“你又來了啊?沐七幫你找了一下最好的辦法,以後就會有兩個你了,這樣你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我本能的盯着他的心口,那個曾在神母之眼那裏是個大血窟窿的心口,這會衣物完整,完全看不出來了。
牛二知道我的看什麼,連忙扯開衣服,朝我道:“我沒事了,沐七幫我捏了一顆心。你看,還在砰砰的跳呢。”
他扯開的衣服下面,宛如古銅的膚色下面,當真有着一顆心臟砰砰的跳動,撞擊着他的皮肉,強而有力。
“牛二。”沐七卻馱着那具軀體依舊在步步往上,扭頭輕喚了一聲:“去神母之眼。”
牛二好像想到了什麼,朝我呵呵的笑了笑:“沐七說你來了,讓我再去神母之眼,這樣墨修就不會醒了,不會來阻止你們要做的事情。”
我聽着有點啞然,以前回龍村的牛二確實失了一魂一魄智力與常人有點差別,可後來加入潛世宗後,好像殘缺的魂魄被補全了,智力也與常人無異。
但回到南墟之後,好像又與當初回龍村沒有什麼區別了?
扭頭有點詫異的看着沐七,他卻只是淡定的看着我:“這裏是南墟,一切皆是真。”
也就是說,牛二當初那補全的魂魄,不是真的?
不過他想好了一切,連不讓墨修阻止的方法都想好了,想來這次是真的打算萬無一失了。
一粒不就行了嗎?
畢竟我成了神母,阿乖根本用不着請沐七幫忙,我自然會讓沐七幫着照料阿乖他們,還是無限次數的。
沐七是預見了還有兩次,還是預見了什麼?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完全不夠用的,畢竟他們能預見,而我卻不能。
只是好奇的看着牛二跳下了祭壇,跟着若無其事的朝着神母之眼那邊跑去。
當初神母之眼,他剜心獻祭,我以爲他只能活在這骨祭壇之上了的,沒想到沐七還能和當初蛇棺裏面的龍靈和墨修一樣,隨意創造軀體。
也就是說,南墟的存在,和蛇棺之下一樣,是沒有天禁的。
“天禁之下,不容有神。但南墟卻不在天禁之列,要不然堆成骨祭壇的哪一個,在以前不帶個‘神’字?”沐七好像知道我看什麼。
馱着那具軀體慢慢往上,輕聲道:“你現在所見的骨祭壇只是一面,等你進去後,就能觀六合,就知道所有的事情和你看到的不一樣了。”
我只是輕嗯了一聲,扭頭看着何苦:“麻煩師姐幫我去神母之眼看看吧。”
“你還真的只是讓我幫你確定,墨修這條有無之蛇會不會有事啊?”何苦臉帶笑意,扭頭看了看沐七和他背上的軀體。
輕聲道:“你真的打算好了?”
我只是朝何苦道:“多謝師姐了。”
“不用。”何苦朝我揮了揮手,直接跳下了祭壇,追着牛二而去。
我根本不知道牛二再次去神母之眼會做什麼,但還是轉眼看着沐七,和他一步步的往上爬。
扭頭看着那具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軀體,我感覺這個世界真的很搞笑。
人也變得和單細胞生物一樣,可以一分爲二,更甚至連記憶都可以和電腦一樣的導入。
可這樣,墨修就真的感覺不出來了嗎?沒有絲毫的區別了嗎?
祭壇很高,這次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沐七,所以爬起來,其實也很快。
沒一會就到了那個綠珠垂簾的地方,沐七馱着那具軀體,直接穿過那以他銀鬚穿成的綠珠簾。
在叮咚的綠珠碰撞聲中,扭頭看着我道:“你進來,我就讓牛二再次剜心獻祭,將墨修體內那些甦醒的有無之蛇意識重新封入地底深淵之中。”
“如果你不想進來,那墨修就會完全被有無之蛇的意識佔據。按理阿乖出世,也會成爲一條有無之蛇,可墨修和你都不願意,加上天禁之上的存在強行施壓,讓阿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墨修其實也成了有無之蛇的叛徒,神母也不允他存在,問天宗和外面那些普通人,自然也不容他這樣日夜吞食萬物,他四面受敵,當初那條本體蛇和魔蛇都死過了,你以爲外面那些人就沒有殺掉墨修的辦法了嗎?”沐七身體已經一半進入了珠簾之後。
扭頭看着我,輕聲道:“你來找我,就證明你已經看透了墨修四面受敵的處境,所以想挽救墨修。但只有這一個辦法,我纔會救他。”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是感覺有點好笑,明明是他逼出來的事情,他卻能裝着若無其事,還用“救”這個字眼。
真的是厚顏無恥啊!
不過看着那晃動的珠簾後面,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沉睡着的臉,我還是義無反顧的伸手掀開珠簾,擡腳走了上去。
張含珠也進去過,出來也沒有變成神母。
因爲她還記掛着我,記掛着張道士。
我的執念比她更深……
我還有墨修,還有阿寶,阿貝,阿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