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錢氏拿着藤條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該說什麼,轉頭拿着藤條對着江紹興一頓劈頭蓋臉地打。

    “叫你拿你妹妹的蠶,你這手怎麼就這麼賤呢。”打在孫子身上,老錢氏的表情格外痛苦。

    “娘,娘,紹興身上本來就有傷。”小錢氏心疼死了,卻也知道姑姑這麼做是爲了給大伯一個交代。

    江元忠深呼吸,最後喊道:“夠了,江紹興,給你妹妹道歉。”

    江元忠對大哥說道:“哥,這件事是臭小子做得不對,我把他交給你,你來打。”

    小錢氏欲言又止,眼巴巴地看着丈夫和大伯。

    江良才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剝離了身體,以一種特別冷酷無情的目光看着這一幕。

    但內心又撕裂痛苦,又有被戳中了痛處的惱怒和憤怒,其實江良纔沒有兒子,內心是敏感的,總覺得無論是外人,還是家裏人,都有些瞧不上自己。

    那種憐憫的目光和嘆息,是江良才最不想看到了。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失敗者,沒有男人的尊嚴。

    現在被人赤果果地說出來,像個乞丐一樣需要人施捨。

    江良才張了張嘴,最後艱澀地說道:“無論怎麼樣,都不應該糟蹋東西。”

    “這蠶養到現在,是兩個孩子每天去摘桑葉,做蠶龍讓蠶結繭,二丫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她也沒有糟蹋東西。”

    “老大,我也是氣狠了才動手的。”老錢氏不得不拉下來臉面來跟兒子道謝,但對於這個孫女,更厭惡,心裏更不會將她當做自己的孫女了。

    江元忠點頭,“是,是,大哥說得對,還是這個臭小子不懂事,還不給妹妹道歉。”

    江紹興被妹妹打得骨頭縫都疼,被妹妹冤枉,又被奶奶打,現在還要給二丫道歉,委屈得江紹興恨不得撞牆。

    他淒厲地喊道:“我不要道歉,我沒有說那些話,我沒有哦,我是被冤枉的,二丫是個壞人,她是壞人。”

    江良才說道:“不道歉就不道歉,非逼着孩子道歉幹什麼,算了算了。”

    “不行,要道歉。”江元忠和小錢氏居然異口同聲,非要壓着兒子給大哥道歉。

    明明江良才都不打算計較了,可卻非要道歉。

    因爲他們誰也不清楚,江良纔到底是真的不計較,還是記在心裏說反話呢。

    “我說了,不用道歉就不道歉,孩子都不樂意,非壓着幹什麼,到時候還要來恨我這個大伯,畢竟我以後可還是要靠侄兒養老的,到時候老了,把我往山上一背,扔山裏,不是餓死就是野獸吃了。”

    “煩死了。”江良才也發火了,老實人發火是捏緊了拳頭,梗着脖子,神色猙獰無比,那是一種壓抑的扭曲,火山下積累着咕嚕咕嚕冒泡的岩漿。

    “老大!”江白明不得不出聲,“這樣的話不要說,除了傷家裏人的心,沒有其他作用,他不會這麼做,也不允許這麼做。”

    “老二,賠給老大家五百銅板。”道什麼歉,道歉也沒用,蠶已經死了,必須要補償。

    “這錢不走公中,你自己掙錢還。”江白明看着二兒子,斬釘截鐵道。

    小錢氏臉上閃過一絲心疼,但沒說什麼,就是看着兒子的眼神有些嚇人,江紹興被嚇壞了。

    江良才卻說道:“爹,二弟掙的錢不是要交到公中嗎,他掙的錢交給我了,還不是相當於走公中。”

    “老大,你這是計較嗎?”江白明的神色變了變,“那老大你說怎麼辦,你拿一個章程出來。”

    家裏一旦有人開始算計了,所有人都怕喫虧,都會開始算計起來,這是江白明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爹,你是爹,當然你說了算,我沒關係的。”江良才心裏沒火嗎,有的,大家都有。

    大家小家聚積在一起,各種齟齬與糾纏發酵,佔點小便宜,喫點小虧,種種加起來,聚積在心頭,平時又緊緊蓋着蓋子。

    爲了江玉澤讀書聚積起來,壓制着,日子又過得太苦了,裏面的氣遲早要將罈子撐爆。

    小錢氏不得不說道:“大伯,這樣吧,我從我嫁妝中拿出五百個銅板行嗎?”

    幾個蠶,值這個錢嗎?

    不值的,是爲了安撫大伯。

    但問題是,她的兒子被打得身上烏青的,二丫那死丫頭是一點沒留手,還要給錢。

    憑什麼呀,就憑大伯沒有兒子,還要照顧他脆弱的心靈,憑什麼,憑什麼呀?

    小錢氏的心裏也是不甘心,不情願的,也不滿姑父一開口就是五百個銅板,哦,不要他給,張口就是五百個銅板。

    小錢氏心疼得不得了,這麼多錢,她要攢好長時間呢。

    “可以。”江良才咧了咧嘴,誰知道這是小錢氏的嫁妝還是其他人給的。

    都知道老錢氏是小錢氏的姑姑,老錢氏私底下補貼小錢氏,誰知道呢。

    江良才因爲某種心思被挑明瞭,那種惱怒和難堪,讓他下意識就遷怒了所有人。

    就是看誰都不順眼,不願意計較的事情,現在什麼都要計較。

    尤其是那句,沒兒子,以後要靠別人養老,他什麼東西都是別人。

    簡直就是在江良才敏感的心上反覆踐踏。

    南枝捧着胖乎乎的蠶回到房間,有些蠶被大力捏,雖然沒有把花花綠綠的腸子擠出來,但也死了,不動彈了。

    江紹興抓了一大把蠶,活下來沒剩幾隻了。

    大丫眼淚汪汪的,心疼無比,緊緊咬着嘴脣,除了難受和哭泣,大丫也沒有其他辦法。

    吳氏沉默着,默默嘆了一口氣。

    大丫哽咽地說道:“以後要把門鎖好了,房裏不能少人。”

    吳氏看着沉默的小女兒,有些呆愣愣的,她忍不住說道:“二丫,別悶在心裏,要哭就哭吧。”

    孩子這樣挺讓人害怕的,一言不發的,憋在心裏,就特別容易生病發燒。

    孩子一發燒就容易留不住,好了,也容易燒壞腦子。

    南枝歪了歪頭,“娘,我難受,哥哥爲什麼那麼做,她說我是壞人,要把我嫁給老光棍,嫁給壞人,壞人會打我,把我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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