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長安內,有一棟遠近聞名的花樓,名曰“繁花”,聽着又有詩意又覺得有些俗氣,但無論這名字起的如何,樓內的訪客卻是絡繹不絕,絲竹管絃之聲在堂內響起,和着美嬌娘的羞嗔,浪蕩子的狂言。
“阿瑾……”晏燕作爲一名小娘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堂內,顯得格格不入,她皺起眉有幾分侷促不安的道“真的過了今日,我的婚約便不做數了?”
溫瑾便是晏燕口中的那位“阿瑾”,雖也是一爲小娘子,但卻不知比晏燕自然多少倍。也無怪,繁花樓一向出入男女不限,溫瑾乃是定國公府的三娘子,定國公府一向有個規矩,無論男女若非因爲身體實在羸弱,否則一定要上戰場歷練三年,溫瑾的最後一戰打的艱難,也贏的艱難,聖上給了個她個“怡歡郡主”的封號,但溫瑾本人卻不大喜歡,弄得滿長安無人敢在她面前喚她“郡主”,這樣的一個堪稱驚才絕豔的小娘子,偏偏自戰場上退下來之後便開始了自暴自棄,混成了長安四大紈絝之一,這一來,這種地方實在是出入的多。
溫瑾倚靠在椅子上,眉眼間有些懶散,她晃了晃酒盞,哂笑道“安心,今日,只要我們抓到那易什麼玩意兒,你便可以以他來這種地方爲由退婚了。”
“阿瑾……”晏燕一抿薄脣,微微嘆口氣道“與我訂婚的是靖國公府三郎君魏昭,與你訂婚的纔是元御史家的郎君元易”
溫瑾面上浮現一絲尷尬,她輕咳一聲最後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道“反正只要過了今日,我們二人便與元魏二位郎君解綁了!”她微微一頓,繼而泯然一笑“我的表兄雲凌,你難道不是極爲歡喜”
“阿瑾!”晏燕面上染上一縷緋紅,急促大喚一聲。
溫瑾粲然一笑,身子往後一仰,言語間帶着打趣的意味“無妨無妨,你作爲右相之女,配我表兄一個節度使之子自是綽綽有餘。”
“阿瑾,莫要亂說。”晏燕嬌羞嗔怪道。
溫瑾一哂,搖頭道“苦哉苦哉,多年好友競爲了一……”
“阿瑾!”晏燕一雙娥眉一揚打斷道“莫要再說了!”
溫瑾輕抿了一口酒,先是不鹹不淡的說了聲“一般。”繼而笑道“罷了罷了,再說下去只怕你真的要怪罪了,還是安安靜靜等人吧……”
“等人”晏燕問道“等何人”
“無事……”溫瑾敷衍道。
晏燕作爲溫瑾的多年好友,自知撬溫瑾的嘴有多難,也便乖乖的小口小口的抿起茶來。
“阿……阿昭啊……”元易盯着繁花閣,心下一駭,驚恐的看向魏昭。
“易啊,大膽的走進去吧!走進去了,你的婚約便沒了!”魏昭勾上元易的肩,安慰道。“阿易,你只需記住來時我同你說的話,便一切無憂。”
“你確定?”元易一側眉峯輕佻,問道。
“你還不信我嗎”魏昭反問道,心道:我都同溫娘子串通好了,能不確定嗎?
元易一咽口水,最後認命地拉起魏昭的手,走了進去。
進入大門之後,兩人在一堆環肥燕瘦的美嬌娘之間流竄了一會兒,很快四人便碰到了一起。
溫瑾一眼便掃到了魏昭,從椅子上“唰”的站起來,冷眼走近元易,厲聲喝道“好你個元易!沒想到啊……平日裏看起來一表人才,實際上居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還沒成親呢便來這種地方,日後還得了!”
四周的人聽見溫瑾的話,俱是一驚,沒想到這平日裏的謙謙君子居然會這樣。
元易一聽哪還了得,下意識便要辯解“不,不是的!溫娘子……”還沒說完,只覺衣袖一緊,順勢望去,只見魏昭衝自己輕輕搖頭,猛的想起魏昭來時對他說的話,他是來被嫌棄退親的啊!怎麼可以表現的太優秀?元易閉了嘴,聽着溫瑾繼續口出狂言。
“元朗君啊元郎君,真真是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我溫家上上下下如此看重你……你居然做出這般事兒來!你豬狗……”
“咳咳咳”溫瑾一語未畢,突然被幾聲咳嗽打斷,她不滿的望去,只見魏昭將自己盯得死死的大有一副“再罵就把你生吞活剝”了的勢頭,不由一愣,不是他自己說的,讓她罵的越兇越好嘛?不過還是敗在了魏昭的眼刀之下,只得閉嘴,做出一副倨傲模樣別過頭,“做出一副你太不行了,不配被我罵”的模樣來。
若說這溫瑾與魏昭最大的相似,那便都是:罵我可以,搞我身邊的人不行。
溫瑾一聽這話,啞然失笑,擡眸看向魏昭,淡然笑道“魏郎君此話不在理,晏家小娘子晏燕品性如何我相信滿長安俱有耳聞吧?”
“同理,元二郎一向是個風光霽月的人,相信溫娘子也必有所聽說吧?”魏昭輕笑回道。
晏燕看着這兩人,覺得他們馬上就能掐起來了,趕忙急喚了聲“魏郎君!”
“晏小娘子”魏昭一輯禮恭敬道。
晏燕溫婉,她盈了一個萬福後道“我們四人說來好笑的緊,因着家中長輩緣由綁在了一起,看如今這幅模樣卻是誰也瞧誰不順眼。我想了想不如我們回去同爺孃打個商量,想個法子解了這綁,都能暢快些。”
“甚好!”溫瑾急忙道。
“無異議”魏昭接道。
“在下自知已來這種地方,是斷配不上溫娘子的,無異議”元易慣來是個溫潤的,什麼事都不願馬虎,三個字可以解決的事都定要掰出一番說辭來。
“此地不宜久留,我便先走了!”溫瑾說罷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着晏燕走出了繁華閣樓。
魏昭元易緊隨其後
幾人從繁花閣出來,行至湖水邊,不知怎的,突然後面火光乍現,以極快的速度席捲而來,直衝雲霄,喊叫聲此起彼伏,繁花閣居然就這麼燃了!
溫瑾心下一驚,急忙回頭看,奈何身後二位郎君委實是高了些,便挨近了木欄,正探着身子,卻不知怎的兀的栽下水去!
晏燕內心一駭,剛剛溫瑾跑出來幾步,競就這樣落水了!
“怎麼了?”魏昭與元易急忙趕來。
“阿……阿瑾……落水了……”晏燕驚道,語畢便準備躍入水中。元易眼疾手快,一把手拉住了她。
“你以爲你能把溫娘子救回來!?”元易較是再溫和也不忍喝上了一聲。
晏燕穩下了心神,抓住元易的衣袖,染上了些許哭腔“元郎君,我求求你……你救救阿瑾吧……”
元易一愣,“若是我把她救上來是被人瞧見了,溫娘子的清譽便沒了……”
“元郎君!我求你救她……”晏燕一哽咽“阿……阿瑾她……不會水……阿瑾不會水啊……”
不會水這三字撞進了魏昭與元易的心間,元易在命於清譽之間猶豫。
“唰”的一聲,魏昭縱身躍入水中,元易與晏燕齊齊一驚,不過好在,懸着的心是放下了。
魏昭這下水啊,倒也並非單純是爲了救溫瑾。他思量了一番,元易的性子他清楚,若是溫三娘出了什麼意外,他必然要將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到時候恐害他一輩子失心,魏昭認爲由着元易這一番優柔寡斷到時候溫三娘撈出來只怕氣都沒了。
“阿瑾!魏郎君!”晏燕看着魏昭將溫瑾撈了出來,不由一哂。急忙跑過去。
“晏娘子,如何,可有人瞧見這一幕?”魏昭說着便盤腿而坐,將溫瑾放在了自己的懷裏。晏燕看着這一幕,猛煙一口口水。
“並……並無”晏燕瞧着魏昭開口道“因爲大火,元郎君被家裏人接了回去,我也要被人接回去了,所以……”
魏昭心下一驚,覺着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果不其然,晏燕接着道“所以……阿瑾便拜託你了!”
“晏娘子這是想當甩手掌櫃?”魏昭問道。
“啊哈哈……”晏燕尷尬一笑繼而道“那啥接我的人來了!……還有溫瑾平常在外頭瘋慣了,家裏人十分相信她,都不管的……”語畢,便揚長而去。
魏昭看着懷中的溫瑾,一哂。“敢情爺撿了個麻煩回來”
“郎君。”迎面走來一侍衛,手中拿一白色狐裘。魏昭接過狐裘,披在自己身上,緊接着將溫瑾打橫抱了起來。溫瑾在魏昭的懷裏待的好好的,加上狐裘有意無意的遮擋,愣是半點風都不曾受到。
“找一輛馬車來,將溫娘子送回去。”魏昭吩咐道,雖說話如此冷淡,但他硬是把溫瑾抱到了馬車上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