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從未試過在暴風雨中下海,更別提在這種情況下跟鬼面魚搏命。
從自身被觸肢拖出漁船的那一刻開始,閻荊就清楚想要活命,就得徹底豁出去!
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狂涌而來。
閻荊閉着眼,將左手抓住的鱗片嵌入掌心血肉,強行掛在鬼面魚的脊背上。
這時候放手,等同於將自己置於驚濤怪浪之中。
且不論能否保存自身,面對隨時可能發動二次襲擊的鬼面魚,閻荊的死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機會只有一次。
幹掉鬼面魚,活下去!
直刀捅進鬼面魚的脊背,手腕來回擺動,盡一切可能擴大傷口,讓刀鋒再沒入幾寸。
劇痛下的鬼面魚毫無意外的選擇深潛,想要以狂暴的海流衝開閻荊或是乾脆讓他就此窒息而死。
這是一場生死競速。
閻荊必須要在自己淹死前幹掉鬼面魚,否則就只能葬身海底!
視野陷入黑暗,閻荊很快就連自己的手掌都無法看見,只能憑本能繼續攪動刀鋒。
鬼面魚的血液混着碎肉漫過閻荊的身軀,他的每一次轉刀都能對前者造成巨大的傷害。
然而人力終有窮盡的時候。
遭到重創的鬼面魚仗着龐大的體型,在極短的時間內深潛數十米。
這個距離已然逼近人類的極限,哪怕閻荊拼盡全力,他也不可能無視周遭的水壓。
體力飛速流失,閻荊右手的動作逐漸減緩,長時間的缺氧令他的大腦逐漸昏沉。
恍惚間。
眼前的黑暗褪去。
閻荊半睜着雙眼,看到了前方不遠的那艘中間斷裂的巨型沉船,還有圍繞着沉船遊弋的上百個灰白色的光團,它們看上去有些像是先前附身那些屍體的怨魂。
感覺到鬼面魚正向着沉船游去,閻荊心下不免絕望。
這裏恐怕是這條怪魚的老巢!
隨着閻荊眼前陣陣發黑,手頭攻勢一時停滯,鬼面魚也在此時鑽進沉船。
受傷極重的它此時也顧不上將閻荊甩落,而是本能的開始爲自己療傷。
與此同時,瀕死的閻荊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有所振奮,氣力也是恢復少許。
迴光返照。
也正是在這時候,閻荊注意到鬼面魚停靠的位置附近存在着另一團光芒。
那是一具同先前見過的那些倭國溺屍截然不同的屍體。
這具屍體沒有穿任何鎧甲,周身卻是纏繞着數圈手臂粗細的鐵鏈,他的皮肉早已被魚蝦吞噬的一乾二淨,唯獨那具近兩米高的骨架依然矗立。
更重要的是在這具骨架的胸膛處似乎存在着某種東西,先前看到的光芒就是從中透出......
搏一搏!
自知尋常手段已然不可能讓自己活命的閻荊鬆開抓握鱗片與刀柄的手,雙腳蹬在鬼面魚脊背處借力,壓榨着回光反照帶來的最後一絲氣力,直撲骨架所在的位置。
兩者相差不過數米,可閻荊的動作同樣被後方的鬼面魚看在眼裏,再度操控着觸肢纏住閻荊的雙腿,將他往後拉扯。
望着眼前僅差小半步距離的骨架,身形卻在後撤的閻荊臉上終於還是顯出一抹絕望。
喀拉~
突然間,那具原本貼牆站着的骨架表面不知怎得竟是向着閻荊所在的方向倒下,表面更是浮現出大量裂紋,旋即直接崩裂。
藉着身側不遠的灰白色光團,閻荊終於看到了其體內的物件。
那是一尊虎頭,魚身,蛟尾的青銅獸像!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骨骸破裂產生的衝擊,將它送到閻荊面前。
沉船內部炸開一道澎湃氣浪。
淺金色的流光於怪異的嘶吼聲中淌溢向四方。
霎那間。
閻荊只覺得身入混沌,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如走馬燈也似的在眼前閃過。
最終定格於一方奇詭世界。
遼闊無垠的大海之上,黢黑雲層厚積層疊。
數不盡的龍捲貫通海天,雷霆驟鳴之際,這方天地宛如被剝奪色彩,蒼白一片。
唯獨成百上千道海龍捲的中央,有一團暗金色的光芒升騰。
閻荊近乎於本能般的想要上前看清它的模樣,可就在這念頭產生的同一時間,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音於他耳畔炸響。
“禱過之山,混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海。”
“其中有虎蛟,其狀魚身而蛇尾,其音如鴛鴦。”
“血脈遺澤於世。”
“末世已至,更待何時?”
再一次睜開雙眼。
眼前的一切似乎又迴歸現實,腦海中的提示音更是響個不停。
閻荊此刻卻沒心思去管它。
身前不遠便是那條將自己逼至絕境的鬼面魚,
只是相較於先前的窘迫,此時的閻荊並未感覺到任何身體上的不適......
確切的說,他感受到的只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
周遭的海水再也無法對他產生任何阻礙,甚至隱約有拱衛之勢。
擡手握拳,閻荊一拳砸碎身側的船板,左右手各抓住兩塊邊沿尖銳的木板。
雙眸泛起淺金色的光芒,額前黑紋匯聚,體表更是有鱗甲紋路隱現。
這場戰鬥現在才正式開始!
......
從閻荊與鬼面魚一同墜入海中的那一刻起。
原先還在糾纏漁船的海藻網再也沒有生長的跡象,連帶着那些在甲板上掙扎的水鬼也是跟着失去動力,屍身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腐爛。
“找,接着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鄭三山拎着探照燈在甲板各處徘徊,啞着嗓子大吼,焦急的情緒溢於言表。
周圍的船員亦是人手一盞燈,沿着船舷邊找邊喊着閻荊的名字,尤其是先前被閻荊強行救下來的幾人,扒着船舷便往外探。
“阿荊要是沒了,我回去怎麼跟小蓮還有他叔嬸交代......”
鄭三山靠坐在貨箱上,喘着粗氣對身旁的二副說道。
閻荊的父母早些年遇到海難過世,一直都受叔嬸照顧,而他正好認識後者,這纔會在當初招這個十八歲的孩子上船,沒成想爲自己招到個極爲得力的大副。
這些年下來,鄭三山早已將閻荊當作自家小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