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如發天不怕地不怕,就算他老子揍他,他都敢瞪過去,然後被揍得更慘。

    然而他害怕林金洋,這是出於學生對老師天然的敬畏。

    “阿媽,你還是讓阿爸打死我吧。”

    劉大夫恰好過來給覃笑笑查看身體,芳妹讓出位子,走到洪如發麪前,“別耍滑頭,這是兩碼子事,林老師那兒你現在就去,你阿爸那一頓,也少不了你的!”

    洪如發咬着嘴脣,不肯動身。

    一直在旁邊喝粥的劉大夫媳婦心疼起孩子,端着碗走到母子間,打着圓場說:“芳妹啊,你看把孩子嚇得,肯定知道錯了,下次絕對不敢了,孩子還小,教訓教訓長長記性就好了,可別嚇出個好歹來,得不償失。我看這小姑娘也沒怎麼樣,發個燒嘛,燒退了就好了,倒也……”

    劉大夫聞言,擡頭瞪了她一眼,“喫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她臉色瞬間一變,敢怒不敢言地走到後門,把門簾掀得嘩嘩作響,氣沖沖地回屋了。

    劉大夫家就在衛生院後面,他特意開了一扇後門,方便他及時出診。

    “不好意思,見笑了。”劉大夫向芳妹道歉。

    芳妹擺擺手,重男輕女在村裏不是什麼罕見事,但像劉大夫媳婦這樣的着實少見,據說她懷頭胎的時候,找瞎子算過,是個女孩,說什麼也要打掉,還是劉大夫跪下來求她才留下來的。

    結果諷刺得很,她生出來的竟是個帶把的。

    說曹操,曹操到。

    劉大夫兒子劉文柏從後門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他的同班同學洪如發,先是一愣,眼神在在場的人身上都停留了一會兒,最後看向芳妹,笑着說:“阿姨好。”

    劉文柏成績好,長得白白淨淨的,人也斯文,一直是芳妹理想中的兒子,奈何生了兩個都不省心。所以她一看到劉文柏,如同見着香餑餑,嘴角抑不住地上揚。

    洪如發看他阿媽的樣子,不服氣地瞥了劉文柏一眼,小聲嘀咕:“小白臉。”

    “哎,好好。”芳妹笑着迴應劉文柏,轉向自家兒子時,臉立馬拉下來,“你看看人劉文柏,一樣的年紀,人家怎麼就幹不出這些事,啊?”

    劉大夫自知兒子的優秀,又不想因他兒子傷了別的孩子的自尊,忙說:“可不能這麼說,孩子都有調皮的時候,我家文柏也就看着文靜,其實也不省心。”

    芳妹知道這是場面話,回:“劉大夫,你就是太謙虛了。他倆的調皮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不能比。”

    擱在以前,洪如發一定立馬翻臉走人,他可以被罵,但不能接受和劉文柏這個小白臉放一起比較,可現在他理虧在前,被逼去林老師家認錯在後,那點小傲氣自然被放在一邊。

    劉文柏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沒有發生,他好奇地走過去,看向病牀上的人。

    原來是林老師的女兒覃笑笑!

    劉文柏注意到笑笑和洪如發頭上都鼓起一個大包,芳妹阿姨在這,林老師卻不在,立刻明白過來,笑笑躺在這裏和洪如發脫不了干係。

    洪如發膽子真大!他欺負了覃笑笑,不就等於欺負了林老師?

    他經常看到洪如發跟着林老師回家,心裏羨慕得不行,又不好意思讓阿爸跟老師提一提,讓他也跟着去學習。

    而且他覺得那是差生纔有的對待,他也不是很想跟洪如發混在一起。

    如果林老師只讓他一個人去就好了……

    如果林老師知道洪如發欺負覃笑笑,是不是就不會對他那麼好了?

    覃笑笑還沒有清醒的跡象,洪如發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劉文柏在心裏醞釀着計劃。

    劉大夫再次檢查後,說燒退了就沒事了,孩子沒醒是太累了,睡着了。

    關於覃笑笑大冬天在塘邊洗衣服的事,劉大夫早有耳聞,礙於外人身份也不好出手阻止,但他和林金洋是朋友,他知道林金洋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所以讓人捎了口信去,算算時間,今天也該回來了。

    讓他看到孩子現在這樣,覃家恐怕會有一場風暴。

    芳妹知道笑笑沒事,一直提在嗓子口的心終於掉了下來,“還好沒事,不然都不知道怎麼跟覃家交代。”

    她轉頭見兒子還跟塊石頭似的,再次催促道:“天天說自己男子漢大丈夫,有英雄氣概,英雄就你這樣?”

    她讓洪如發去覃家,一方面是讓孩子主動去道歉,另一方面他們作爲過錯方,也應該主動交代,而不是等人上門問罪。

    但是按說覃家的應該已經被人通知了笑笑落水的事,怎麼到現在也沒見着人影?芳妹心裏開始犯嘀咕。

    劉文柏看了眼洪如發,又看向芳妹,計上心頭,說:“阿姨,我跑得快,我可以去林老師家給他們報個信。”

    洪如發終於挪了眼,怒視着劉文柏,說:“你能有我跑得快?需要你去報信?”

    芳妹呵斥住洪如發,連忙向劉大夫道歉:“劉大夫,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個兒子,我真的是要被他氣死了。洪如發!你怎麼說話呢!快向劉文柏道歉!”

    劉文柏搶在他阿爸之前,說:“阿姨,洪如發說得沒錯,他確實比我跑得快。但是他不敢報信,還是讓我去吧?”

    洪如發噌地站起來,“誰說我不敢?我現在就去!”

    同樣是用了激將法,不同的人使用,效果卻大不一樣。

    覃笑笑在迷迷糊糊中聽到很多聲音,直到洪如發的大嗓門亮出來,她才徹底沒了睏意。

    洪如發又發什麼神經?

    她都落水了,這小子還想找茬?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洪如發被劉文柏的話刺激到,衝動之下跑出衛生院,覃笑笑合時宜地睜開眼。

    “救命,救,救命。”

    女孩微弱的聲音吸引到所有人的關注,劉大夫離得最近,立馬俯身摸了摸她的頭,說:“笑笑別怕,這裏是衛生院,已經沒事了。笑笑,你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覃笑笑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小聲叫了句“劉叔叔”。

    芳妹激動地走過來,趴在牀邊,問:“劉大夫?”

    劉大夫:“沒事了,等燒退了就沒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芳妹拍拍胸脯。

    “劉大夫,劉大夫?”有人在叫劉大夫,他向芳妹微微欠身,便過去照顧別的病人,劉文柏見阿爸走了,湊到覃笑笑跟前,問:“妹妹,你餓嗎?”

    覃笑笑的肚子恰巧響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捏了下手,大饃早就不在了,估計是掉到塘裏了。

    劉文柏笑了笑,說:“阿姨,我去給妹妹盛碗粥。”

    笑笑落水時已經過了飯點,芳妹沒想過她還餓着肚子,什麼也沒準備,頓時又愧疚又感到可憐,一面稱讚着劉文柏是個細心的好孩子,一面詢問笑笑還有沒有別的想喫的。

    笑笑:“阿姨,謝謝你救了我,我喝粥就可以了。”

    這番話讓芳妹的眼裏頓時含了淚,她心疼地說:“笑笑是個乖孩子,不要跟阿姨說謝謝,都是洪如發的錯,他去叫你家裏人了,等他過來,阿姨讓他給你道歉。”

    覃笑笑的一隻手因爲掛着水,一直放在被子外,芳妹本想給她暖暖,一眼過去,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家三丫和笑笑差不多的年紀,她和她阿爸從來不讓她幹活,一雙小手細皮嫩肉,特別好看,但是眼前的這雙手,凍得紅彤彤的,手背上生了好幾塊凍瘡,哪裏像是孩子的手!

    她想起當時塘邊似乎有一盆衣服……

    這時,覃笑笑撐着牀坐起來,嘴上焦急地說:“衣服呢?衣服還在水塘邊。”

    她的猜想立刻得到驗證。

    “別急別急,衣服已經拿去阿姨家了。”她騙了覃笑笑,打算等洪如發請罪回來,讓他去收拾衣服。

    覃笑笑放心了,衝芳妹微笑,用沒扎針的那隻小手抹掉她臉頰上的淚,說:“阿姨,你別哭了,我沒事。”

    芳妹心裏難受,努力憋住淚,說:“好,阿姨不哭,那笑笑能告訴阿姨,是誰讓你去塘裏帶衣服的嗎?”

    覃笑笑表現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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