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富揪着洪如發的耳朵,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

    原來洪富和老季剛到山腳下,山路就給封了,這是去縣裏唯一的路,一旦封了,飛也飛不過去。

    他們正要原路返回,就見林金洋拎着個包裹,衝他們揮手。

    “老季,你看看那個是不是林老師?”

    老季當過兵,眼神極好,洪富一問,他就回道:“是林金洋,不會錯。”

    兩人迎上去,林金洋加快步伐從山路上下來。

    山上的溫度比山下更冷,但他滿頭是汗,洪富以爲他半路上遇到打劫的了,忙問咋回事。

    林金洋用手絹擦擦臉上的汗,說:“前幾天我娘生了病,我就回家了一趟,萬幸啊老太太挺過來了。這不媳婦快生了嘛,他們就催我趕緊回來,誰想到才下一夜的雪,山路就給封了,車過不來,我乾脆下車走回來的。”

    “我靠,牛逼啊林……”老季說話粗得很,婚結得又晚,沒什麼機會和老師這個羣體交流,洪富一肘柺子搗過去,他立馬意識到不對,閉了嘴。

    “林老師,不好意思,他說話就是這樣沒輕沒重的,你別介意。”

    洪富是個孤兒,老季是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算是半個弟弟,弟弟在文化人面前說錯了話,他做哥哥的自然要幫忙陪笑臉。

    老季跟在洪富後面也見過不少場面,洪富一遞話,他馬上接上:“對對對,林老師,我是個粗人,話說的不對,你別放心上,我的意思是這山路彎得很,我當過兵走下來都覺得喫虧,你……真厲害!身體真好!”

    林金洋是個男人,多少都有大男人的自尊心。

    早年間家裏窮,他爲了大哥有書讀,入贅了覃家。

    他從小生活在縣城裏,父母都是老師,沒機會接觸農活,剛去鄉下時農活幹得不利落,不少人笑話他喫軟飯。

    要不是後來村裏建了小學,他因爲念過書被聘請過去做老師,他這輩子可能都擡不起頭來。

    所以他們,尤其是村裏唯一的萬元戶洪富捧着他,奉承着他,他是很受用的。但他自小的教育也告訴他,不能自恃清高。

    他不在意地揮揮手,說:“過了哈,我在小崗村都生活了多少年,好賴話,我還能聽不出來嗎?我過來,是想蹭你們的車,剛還在想要怎麼說好話,才能讓你們載我一節呢!你們倒先誇起我來了!”

    這番話是把他們放在了一個位置上,洪富和老季聽了心裏都舒服,都不由對他更有好感,車自然也蹭到了。

    然而這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家裏正有件大事情等着他們。

    老季開車先把林金洋送回家,還未到門口,洪富就看到自家兒子在路邊走來走去,想先把林金洋送回家,再來收拾他。

    但林金洋覺得洪如發應該有事找自己,決定下車問問。

    洪富心顫了下,自家兒子什麼樣,他再清楚不過了,都說狗改不了喫屎,林老師纔給他開了一學期的小竈,能有多大造化?他下意識覺得不會有好事。

    果然,洪如發一看到林金洋,甚至連他老子都沒看見,就撲通往地上一跪,洪富心想完了蛋,狗蛋肯定闖禍了!

    老季還在笑話洪如發跪老師不跪老子,就見洪富從雪堆裏撿出一根手臂粗細的柴火,氣勢洶洶地走過去,他攔都來不及。

    “林老師,我錯了,我不該把覃笑笑推進水塘裏,您要殺要剮,都成!”洪如發的臉上寫滿了視死如歸。

    林金洋還在想這句話裏的邏輯,洪富已經操着柴火過來了。

    “等一下。”林金洋單手撐住懸於洪如發頭上的柴火,問,“你再說一遍,你把笑笑怎麼了?”

    洪如發看到洪富影子的一瞬間,雙手捂住屁股,膽戰心驚地擡頭,腦中飄過兩句話。

    阿爸怎麼回來了?

    阿爸是真要打死他啊!

    洪富怒髮衝冠,斥道:“問你話,說!”

    “我。”洪如發嚥了口唾沫,“我把覃笑笑推到水塘裏了她沒事她現在在衛生院。”

    一口氣說完,他又咽了口唾沫,心想今天不死也殘了。

    林金洋收了手,顧不上洪如發的死活,滿心滿腦的都是他女兒掉進塘裏了!急忙往衛生院跑。

    然後就出現開頭那幕。

    覃笑笑對洪富的棍棒教育早有耳聞,也經常看到洪如發坐不了板凳,扎馬步寫作業的樣子,但這還是第一回看到現場版。

    洪富手裏提着的那根木棍得有胳膊那麼粗!

    劉文柏也是第一次見這場景,心想覃笑笑果然記錯了,明明就是洪如發欺負了她,幸好被林老師知道了真相,他倒要看看洪如發的下場。

    芳妹去後廚洗碗,碰見了劉大夫媳婦,兩人就洗碗問題推拉了一番,又客氣了幾句,纔回來。

    結果人還沒踏進病房,洪富暴怒的聲音先被聽見。

    沒時間思考洪富爲什麼在這,芳妹匆匆撩開門簾進來,看到丈夫手裏碗口大的木棍,心一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再氣惱也沒有讓他去死的道理,可那棍子但凡打下去,洪富又是個把握不準勁兒的人,兒子不死也得廢。

    “洪如發,讓你去跟林老師道歉,道到哪老牛草裏頭了?”芳妹說着,氣沖沖地走過去,想要從洪富手裏接過兒子。

    洪如發的耳朵快被擰掉了,扯着嘴角,也不喊疼,看到覃笑笑醒了,還衝她咧嘴一笑。

    覃笑笑:二傻子……

    芳妹順利從洪富手裏救下洪如發,讓他跪在林金洋和覃笑笑面前。

    林金洋心裏是有氣的,他不在家,姑娘本身就不受丈母孃待見,不知道過得什麼日子,還要被洪如發這個渾小子欺負,聽他的話,笑笑是被推進塘裏了,簡直要了命了!

    不說笑笑底子弱,受不了寒,就是普通的小姑娘也經不起這樣折騰啊!

    林金洋乾脆不看他,只和自家姑娘說話。

    這是劉文柏喜聞樂見的結果。

    他決定再加把火,說:“林老師,笑笑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我剛剛就是想看看,纔不小心弄疼她的。”

    覃笑笑以爲洪如發會反駁會解釋,結果看過去,他竟然低着頭,認了。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洪如發嗎?

    洪富的火被成功拱起,“臭小子,本事了,敢打小姑娘了?”

    劉大夫和剛從門外進來的老季趕忙攔住他,前者搶棍子,後者抱着腰。

    覃笑笑瞥了一眼躲在後面偷笑的劉文柏,搖着頭說出“實”情:“不是這樣的,我的頭是我自己磕的,不是如發哥哥打的。”

    劉文柏不明白覃笑笑爲什麼要幫着洪如發說話,“妹妹,你記錯了,你看他自己都承認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