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現在大哥做主，他料想到他爹不同意，但沒料到拒絕得這麼徹底。
“你別在心裏埋怨我，你娘現在這個情況，去一趟醫院就得花掉我大半輩子的積蓄，我們現在是一分錢也出不起了，全靠你哥給我們寄錢。還有這間屋，都是你哥花錢買的，我們可是一分錢也沒掏。”
“爹，笑笑的生活費，我出！”
“……”他猶豫了一下，面露難色，“這個不是生不生活費的問題，一個女娃娃能喫多少飯，我還能爲了這個故意爲難你嗎。是你哥那邊，不好交待啊。”
“就幾天，大哥那邊我來說。您放心，大哥要是不同意，我再想辦法。”
“嗯……”林泉學拿起桌上的茶杯，嘬了口茶，說，“你和覃汪氏怎麼了？”
覃老太太本姓汪，沒有正式的名字，戶口本上寫的是覃汪氏，林泉學便一直這樣稱呼她。
“沒事……”林金洋默默把燒開的水倒進水瓶裏。
“嗯……沒事就好。你也不是小孩了，有問題要自己學着解決，覃汪氏沒文化，有時候你忍忍就過去了，沒必要和她多費口舌，你說得再多，她也聽不懂。”
林泉學的話裏透着對覃汪氏的鄙視，他從心裏看不起鄉下人，更別說沒文化的鄉下人了。剛剛洪富和他打招呼，要不是看在自家兒子的份上，他都不想搭理。
林金洋裝好水，把水瓶擺放整齊，說：“我去看看娘。”
“去吧，去吧。”林泉學擡擡眼，又喝了口茶水，小聲嘀咕，“好茶，城裏的茶就是不一樣。”
剛走出廚房的林金洋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見到他娘時，不經意地問：“娘，我帶過來的茶葉呢？剛在廚房沒找見。”
金氏正笑眯眯地聽覃笑笑講笑話，一愣，說：“在廚房吧，我讓你爹放廚房了。”
“哦，估計我看走眼了。”
林泉學喜歡喝茶，林金洋拿工資後每年都特意找人從外地帶新茶回來給他爹，但他今天喝的並不是他買的。
林泉學年輕時不學無術，落魄後那些狐朋狗友都樹倒猢猻散，能給他送茶的除了林金洋，只能是大兒子林金海。
林金洋懂點茶，林泉學今天喝的茶算不上好茶，至少沒他買的好。恐怕他想念的不是茶好，而是大兒子的好吧。
覃笑笑注意到阿爸的面色，猜到爺爺和他說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話，“奶奶，我給您倒杯水喝！”
“誒？不要不要，讓你阿爸倒，小心燙了你！”金氏說。
“不嘛不嘛，奶奶您不知道，我現在可能幹了，不僅會洗衣服，阿奶還說要教我做飯呢！可是我還沒學，阿爸就讓我過來陪您，等我學會了，我再來做給您喫！”
覃笑笑笑嘻嘻地說着，金氏越聽越開心不起來，她勉強笑着說：“好，那笑笑要小心哦，你去廚房吧，讓爺爺看着你倒，不能自己倒。”
“嗯嗯！”
覃笑笑一蹦一跳地去廚房，金氏在她身後陰下了臉。
來到廚房，林泉學還在品茶，覃笑笑被她阿爸帶着也懂點茶，一眼便看出那不是阿爸買的茶，於是說：“爺爺！我也想喝茶！”
林泉學把茶杯拿遠，說：“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麼茶，糟蹋好東西，爺爺給你倒杯水喝。”
林泉學哈哈大笑，玩性大發，“鬼靈精，給你嘗一口……你阿爸買的茶。”
他把茶杯裏的茶水倒進另一隻碗裏，覃笑笑伸頭看，倒了半天只倒了薄薄一層，剛好沒過碗底。
覃笑笑捧起碗，一口悶了。
“誒！”林泉學來不及阻止，望着乾淨的碗底，可惜，“糟蹋了，都糟蹋了！”
覃笑笑含着茶水，眉頭一皺，低頭全吐在地上。
“爺爺騙人，這個不是阿爸買的茶葉，好難喝啊！”
“嘖！”林泉學心疼他的茶葉，“小鬼頭，吃不出好東西！”
其實他想說“鄉下佬”，臨了忍住了。
“纔不是呢！就是不好喝！”
林泉學盯着覃笑笑，笑笑心裏咯噔一下，以爲自己演過頭，露餡了。
“鬼靈精，你是不是知道你阿爸給爺爺送的茶葉不是好茶葉，故意這麼說，提醒爺爺的？”他蹲下來，小聲問道。
覃笑笑差點翻了個大白眼，“阿爸給爺爺帶的茶葉，我偷偷嘗過，根本不是這個味道。嗯──這個味道就跟，就跟，洪富叔叔家的茶葉味道一模一樣！”
“洪富？”
“嗯嗯，就是今天來的那個洪叔叔。”
“哦。”他對不上號，但這不重要，“爺爺這個茶葉可不是你洪叔叔家的茶葉，這個啊，是你大伯伯從大城市帶回來的，我們這個地方可喝不到。”
覃笑笑搖搖頭，“小崗村後面有個茶園，洪叔叔每年都會去買新茶招待客人呢！爺爺的茶葉味道和那個一模一樣，嘿嘿，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喝啦，但是和阿爸買的那個比起來，難喝一丟丟。”
她用手指比劃着。
林泉學不覺得小孩能喝得出茶的好壞，好好的茶被糟蹋了，心裏鬱悶得很，懶得和小孩子瞎爭執，揮揮手，想趕她走。
覃笑笑：“爺爺，您要是不信，您去嚐嚐就知道了！洪叔叔剛剛不是送您茶葉了嗎？”
洪富知道要來林家，拿了些茶葉和水果帶給林泉學和金氏，那些東西此刻還在餐桌上。
覃笑笑不等爺爺吩咐，跳着蹦着去拿茶葉，林泉學根本不信，但茶葉都拿來了，固執勁兒也上來了，爲了證明給孫女看，立馬便把茶給泡上了。
“小鬼頭，等會兒可別哭！”
“爺爺，過完年，我都九歲了，你輸了，才別哭鼻子呢！”覃笑笑昂着頭，不服軟地說道。
林泉學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心想，即使天天別在褲腰上帶着，不是林金洋生的，還真就跟他完全不一樣！
林金洋出生的時候，他剛被哥哥掃地出門，一家四口沒有收入，餓得兩眼發昏，所以養得林金洋又瘦弱又沒脾氣。
不像林金海出生的時候，他父母健在，他又不用工作，每天有大把的時間陪孩子，孩子跟着他，養得桀驁不馴、風流瀟灑。
林金海自個兒也爭氣，書讀得比哥哥家那幾個都要好，狠狠得給他長了臉。他也自然而然地更喜歡林金海。
覃笑笑不像林金洋，倒更像他和林金海。